生死间有大恐怖。
王凡没读过《黄庭经》,自然并未听过这句话,反而他对于生死这种人生的终极命题向来是受到了传统近千年儒家文化熏陶,历来将荣耀、仁义、忠勇等物看得更重一些。然而同时作为一个被限制在穷山恶水间教了十几年书的普通教书匠,没有见过太多世面的他却也对此间事物有些可悲的麻木与疑惑,因此他也并不能算得上一个标准的儒生。
王凡不是一个没见过血的穷酸腐儒,在与身边的络腮胡丹凤眼大汉同行开始时,他便见过杨暾手中锋芒是如何如同以手掌划开一块刚出锅的嫩豆腐般流畅顺滑又残忍血腥地划开那个叫刘流儿的中年男人的胸膛与咽喉……至于结果,幼时的他或许还会被逢年过节时杀猪宰牛的刀光飞血吓得眼泪涟涟躲回被窝掩头颤抖,但多少经历了些许世事苦寒、天下恶险后,现在他除了一阵脊梁发寒的惊诧与点点泛上气管的恶心难受外,却并没有多余类似的悲哀、感伤、怜悯这种酸的掉牙的感情,而看向那男人与那剑锋的眼光也没有半点异样。
因此当杨暾说出那句话时,王凡只是微微愣过一刹,之后便微微颔首,向后缓缓退了半步,不自觉绞起双手,心中微紧等待着。
“……老虎跟蛮牛,担当的是主攻位置,合力架住我的剑锋步步紧逼,而用甩头一子偷袭的马脸汉子与那个背着巨剑的老头么,应该是觅机偷袭出手,时刻准备一剑封喉的机会。刚刚我趁一个破绽想瞬间先重创一位,戌字位那条狗就舞着棍子冲出来架挡,应当是负责策应与保护各人,保证我没有瞬间出手杀人破阵的机会。至于刚才一直躲着的你们二位……就算先前没出手,我也差不多能猜出你们在这杀阵中担任的角色。”
杨暾反手握剑,剑锋向前,稍稍屈膝弯下身子,侧身对立面前数人,沉声道:
“邹姑娘的‘抚穴指禅’,操纵这两位厨子,想来是要作掩护之用,毕竟我杨暾尽管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怎么说也是个正派人士,你们这群只知道蝇营狗苟的不良人,自然是不会放过一个通过挟持无辜以逼迫我的机会。至于你这条大老鼠么,虽然那爪子看着挺吓人,也确实啃破我点儿皮,不过就你那胆小怕死的性子,最多做个统筹全局,布置方位的设局者罢了,真让你也下场跟我打,怕是走不过十招你那颗獐头就该满地滚了。”
杨暾话中讥刺讽辣味道大半是冲着那个矮小猥琐的男人去的,然而子陈却全然没有在意一般,扭曲细小的手掌强作态势地抹过颌下那两三根稀疏而恶心油腻的短须,在此处第一次放开他尖细刺耳的嗓子嘻嘻笑道:
“嘿嘿,杨大爷是不愧久经天下杀阵的江湖老人,想来不才所排布的这式‘围羊宰羔阵’,还远远入不得您的法眼呐。小子也不怕告诉您,您这猜的可谓是十有十中,完全把咱几个摸了个底儿掉,我还不要脸地再告诉您一声,我确实是怕死的要紧嘞,所以在这道杀阵中,我还真就只做个壁上观的小人而已。呵呵,您老若是看我不顺眼,大可以拔剑砍过来,不过前提自然是,您得能活着把那剑刃砍到小子我的脖颈上才行呢!”
“听你这口气,似乎是对这什么狗屁的‘围羊宰羔阵’特别放心?”
杨暾冷冷一笑,身子压得更低了些,额前垂下的几绺油脏头发几乎完全掩住了他的双眸,更将他眸光中渐凝渐实的一股冷厉杀意掩饰良好,而子陈显然没有看见那一闪而过的寒光,声调中仍然透露着些许得意与令人心悸的兴奋:
“哎呦我的杨大爷,我知道您是闯遍天下身经百战的大侠,可我这么多年在江湖与朝堂上摸爬滚打过来经历也不是白吃的哟。我自然明白,若是调度不好,就算是几十个打一个人,那也就是群狗扑猛虎,一个接一个完蛋而已。而我这阵法,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传下来的绝阵,但就像杨大爷你所言,我等各守岗位分工以待,不敢说毫无破绽,但我想毕竟只是宰一只羊而已,应该也是足够了?哈哈哈哈哈……”
此时杨暾长纳缓吐渐息,壮硕成块的肌肉在衣衫下一紧一松,在充足真气的滋养下因长年练武而格外强壮的心脏在他的胸膛中发出一下下“嗵嗵”的闷响声,像是边塞将士冲锋时击响的战鼓一般沉重有力而充满着令敌人战栗的生命力。判断已经将全身状态调整到最佳时刻,杨暾轻轻屏住呼吸,阖上双眸,不再言语。
对面七人见他此副模样,多年来行事于阴暗森冷角落中所培养出的直觉让他们不约而同从心底某处生出几分危险的预警,但只是彼此之间对视一眼,决定当即动手以备不测:丑闫受了伤,因而寅齐率先抽刀发难,只见锋光一闪,他端了一个正宗的“猛虎下山”刀势,直愣愣自半空中挥刀劈下,凶猛刚戾若一条吊睛白额大虫獠牙吼张腾空而来!
然而这一刀看似是有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但实际上此招也是与杨暾先前埋下后手暗伏的佯攻一样阴毒,寅齐这些年修炼啸虎刀法,在不少处做了更符合他们不良人身份的改动,许多招式变得更为致命,但却也完全丧失了这门曾经声震江湖刚猛无俦的刀法本意……然而今日,他将为这愚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