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抹夕阳斜跨过院墙,光照在琉璃瓦上泛起水波般的晶莹。
微风夹着凉爽的冷气,拂过沈兰冰凉的面颊。
院墙上挂满木香花,小小的洁白的花朵在风中轻颤,墙角散落些白色的花瓣,混着尘灰凌乱地铺陈着。
沈兰低着头混在一队婢女中顺着墙前走。
身旁的人说说笑笑,惟她垂着目,沉默不语。
偶有旁人悄悄打量的眼光落在她身上,赞叹她笔直优雅的身段,天鹅般的脖颈。
她脸上说不出什么神色,可一双眼睛极妙,眸中总含着若有似无的和暖笑意。
可仔细去看,却又疑心自己瞧错,她眼中分明如常,并无什么情绪。
有人实在好奇,上前轻拍她的肩,同她谈笑,她语气甚是温和。待真正笑起时,眼中笑意如水流徜徉,叫人如沐春风,通体舒畅。
一个方同沈兰说完话的人凑到同伴身边赞叹,“沈姑娘的模样真是好,这性子也好,我都没发觉颊边沾了粉尘,沈姑娘帮我用帕子揩去了,当真是温柔呢!”
她同伴挑眉道:“看着比前几个是要好些……”
那婢女不知同伴所说前几个是什么意思,问了一句,同伴答:“难道你不知么……”
“还不走快些!少叽叽喳喳的,没有个规矩的样子。前面就是褚玉轩,早些去也好叫世子瞧上一眼。”王夫人身边的管事阿嬷张嫂,见婢女们挤眉弄眼交谈的样子发了火,催促着这群新来的姑娘们往褚玉轩走去。
前次王夫人来褚玉轩中,瞧见一个婢女大喇喇躺在院门口瞌睡,看得她是又惊又气。
当下教训了院中管事妈妈,又迅速选了一批新的婢女送到褚玉轩,亲自到褚玉轩中立下新规矩。
谁要是胆敢擅离职守不收规矩,都会如同之前那个犯事婢女一般,先狠狠打几大板,再逐出府去。
王夫人手段雷厉,褚玉轩一改寻常随意活泼风貌,人人规行矩步,不敢高声说话。
此处是镇北侯府,大将军陆风曾跟着当今圣上攻占南北,打下京城,建立新王朝,立下不世之功。
新朝建立之后,陆风被封为镇北侯,深得圣上信任。无奈四处征战伤了筋骨,在家卧病几年,两年前去世,家中只留下独子一人。
王夫人本是世子伯母,侯府二爷的正夫人。
世子陆旻是老侯爷的儿子,老侯爷常年征战沙场,老了房中人丁并不兴旺,只这一个儿子。
世子自幼丧母,老侯爷也一直未曾娶妻,是以前几年老侯爷去世之后,子嗣凋零,只剩陆旻一个。
老侯爷去世,陆旻如今还称侯府世子,因还在老侯爷三年守丧期之内,未曾承袭爵位。
老侯爷在时,对自己这个独子要求甚严,世子天资聪颖,诗书六艺个个不差。
更是文采过人,一朝上榜,成了圣上钦点的大理寺卿。
传闻中这位京城中最年轻耀眼的大理寺卿,以容貌和身份红极京城,生得龙章凤姿,性子却冷极了,办事果断凌厉,毫不留情。
纵然年纪轻轻,但坐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背后有侯府和圣上的撑腰,朝堂上下,谁也不敢轻易惹他。
陆旻每日繁忙,常常天未亮出府,直到深夜才回来,有时大理寺的事情多了,他干脆半月都住在大理寺。他尚未娶妻,院中又无其他主子,婢女们事务清闲,便渐渐养成了随意的风格。
侯府中事务一向是交给王夫人打理,侯府宅院宽广,占地极大,分为东西两府。
东府单独住着陆旻一人,西府住着二爷三爷几家。
王夫人不爱走远路,且老侯爷生前不喜人打扰,总是自己一人在院子里养病,久而久之,侯爷同弟兄们的关系便渐渐远了。
王夫人掌管候府事物,却不好多加打扰,是以鲜少来褚玉轩一次。
这个月就来了这么一次,恰巧发现了婢子偷懒的情况。
沈兰便在这批王夫人新挑选要送给陆旻的新婢女之中。
这些婢女有些是王夫人在外买的,有些是夫人院子中得力的老人。
沈兰是从外头新买的,几天前被王夫人相中,特意选了要送到褚玉轩去。
石板路上足音错杂,张嫂训斥了几句,她脾气严厉,新来的婢女也不敢再多打量,忙低头排成一队,贴着爬满绿植的墙壁乖乖前走。
还没走几步,远处渐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嫂惊喜道:“世子爷?怎么今日这么晚还要出去?”
婢女们闻言皆是一惊,没成想半道上就遇见了侯府最尊贵的世子,众人摒着气,把头垂得更低了,矮身朝来人行礼。
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声音冷冽,如玉石之声。
“大理寺有重要事务要办,需得快些去。”
张嫂心疼道:“可是如今天已经这般晚了,还要出去办事,实在是太辛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