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熄了火炉,从烟熏火燎中抽身而退,一屁股坐在妹妹身旁。 “我常常在想,当年下毒一事真是未遂吗?” 他使劲儿地摇了几下蒲扇,继续说道:“当年林场围猎,萧睿对我冷嘲热讽,扬言说长姐拖着病躯苟活多年,即便没有他二姐下毒,长姐也活不了多久。”因心中的伤疤被揭开,何进结实的臂膀上根根青筋暴起。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射了他一箭,也为此事戍边多年赎罪。”他的头埋在胸前,看不清脸上是何神色。 萧睿口中的二姐是丞相萧宗延的次女。萧宗延膝下两女一儿,长女身为窦侯夫人,次女则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小儿子萧睿蒙荫入仕。家世不可谓不显赫,人前不可谓不风光。 方才宴席之上,萧相虽与何大将军平起平坐,但一个是朝堂重臣,手握实权;另一个却不问政事,徒有虚名。两家虽可相提并论,但却是实力悬殊。 “陛下对长姐情意深重,当年的事都是彻查过的,皇后确实是下毒未遂。”少音的声音淡了下来。 轶闻里关于皇后下毒一事众说纷纭。但不论如何,那碗汤药千真万确是皇后指使人送去的。万幸的是,当日一位女医察觉出了汤药不妥,才没被何萱误食。 事发后,陛下雷霆震怒,涉案之人一律杖杀。因为此事,朝堂上还上演了一出前所未有的好戏。文武百官难得同穿一条裤子,皆为皇后求情。百官声援之下,皇后得以保留封号和印玺,只是终身幽闭,形同废弃。 何进停下扇子,愤愤说道:“下毒未遂也是下毒。皇后敢下毒,她就是动了杀心,这背后萧家又参与了多少,谁说得清?如今连窦准都要卖萧月仪三分薄面,咱们日后难道要看萧家脸色过日子不成。真是窝囊!依我说,咱们得想法子对抗萧家才是。” 何少音不再翻来覆去的倒腾绣帕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怒气冲冲的何进,低声道:“萧宗延两朝元老,根基深厚。他既无错处,又有威望,你想与他抗衡,我看是难上加难。” 相传太/祖问政时,满朝皆武将,直到高祖继位后,文臣才逐渐有了一席之地。先皇在世时,更是频繁换相,先后被废者多达十位,直到萧宗延上任后,才止了废相之风。 “老萧是有点手段,但何家世代勇武,父亲是当朝大将军,岂有怕他的道理。”何进语带不屑,扇子也摇地更快了。 少音漫不经心地抽走兄长手里的蒲扇,挡住几缕从藤架上透过的艳阳,“萧相稳居文官之首多年,岂能不培植势力?咱家不同,父亲多年不还朝了,一无兵权,二无心腹,长兄也说不上话。何家已非局中人,与萧家为敌,可不就是痴人说梦。”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净说些不中听的啊。”何进不耐烦地夺走蒲扇,没好气的说道。 正午的艳阳最是毒辣,灼热感隔着衣衫渗入肌肤里。少音离了藤架,寻了个大树荫,又摆手招呼何进同坐。 她扫了一眼苦大仇深的何进,自嘲道:“其实,萧家已凌驾何家之上多年了,兄长还看不明白吗?”她笑得轻巧,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明白什么?何家再不济,陛下念在长姐的情分上,也会给足体面,哪有你说得这么不堪。”何进有些微怒,兄妹俩从生下来就没红过脸,若为这事闹僵,何进发誓绝不会第一个道歉。 少音摇了摇头,一丝无奈流露在眼角眉梢。“先皇在位时有意抬举萧家,冷落何家。若非如此,萧家女儿岂能坐上后位?或许父亲早已领会圣意,才甘愿隐退。当今陛下虽顾念旧情,只是长姐的面子终究有用尽的一日。咱们如今尚能自保,但万万做不到和萧家抗衡。” 当年先皇力排众议,立了萧宗延次女为太子妃,也让萧家成了立国以来的第一个文臣外戚。两年后,何大将军长女何萱才应诏选为侧妃。自萧氏一族崛起,何家在朝中的势力逐渐崩解,直至何祐彻底隐退,何家的势力已趋于消亡。 “可是” “没有可是。”她静静的坐着,目光中带着一丝强势,逼迫何进,也逼迫自己认清现实。 何进连连摇头,长叹一声,忽然周身一动,靠近少音附耳说道:“咱们也不是没有法子。眼下只要你答应陆戈,何家的困顿就可解了。你不必瞒我,阿元都和我说了,陆戈他喜欢你。他军功卓著,又得陛下赏识,有他这妹夫,何家便无忧了。” “你想借陆戈对抗萧家?”何少音不可置信地看向何进,满脸惊愕,“方才席间你都看见了,众臣唯丞相马首是瞻,足见萧家根基稳固,不可轻撼。你怎能把救命恩人拉入纷争中?这样做与欺骗无异,我不会答应。” 何进带着被曲解的委屈,直起身子怒道:“他救过我的命,我当然不会害他。我没想过让他去对抗萧家,我只是想让他庇护何家。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