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是沟通天地的使者。 人们在子夜来临前点燃火种,为天神送去问候,并虔诚地希望故去的人能够受到他的眷顾。 红尘太苦,希望太重。 跪拜在使者面前的人,将烦恼与祝福一起合进掌心。 他们相信长生天一定收的到。 越然换好朝格仓特意送来的盛装,站在篝火前观摩这来自异族的文化。他旁观着属于他们的信仰,越然虽不曾笃信神明,却予以尊重地垂下双目,静静地听他们在葬礼开始前,那低声地哼唱。 “越然。”有人从身后唤他。 越然回过头,绚丽玛瑙下躲藏着一位超脱俗世的神女,他痴于她的美,却在她的眼中寻不到一丝给予他的悲悯。 陈香扇在越然的沉默中走去,她看着眼前这个身着盛装身形高大的男子说:“这件衣服很适合你。”她没说假话,越然身上倒是有着一份草原儿郎的不羁。 “先生像是沟通天地的神女。”越然将目光从陈香扇身上收回,说话时竟有几分羞涩。 陈香扇平静地与之并肩,悄悄将双手背过身后没再开口。 陈香扇望着这场按照琴娜要求举行的葬礼,每个盛装出席的人,且都面带笑容。所以与其说这是一场葬礼,不如说是一场欢送与告别。 朝格仓并没有将葬礼的规模扩大,他邀请的,不过都是些曾与琴娜至亲至爱的人。 其实,这便足够。 子夜将近,受邀参加葬礼的人陆陆续续赶来。 陈香扇依旧感受着氛围带给她的平和,她将眼神盯在炸裂的柴火上,她想起了曾与琴娜她们在晦暗岁月里,度过的那些滚烫的时光。 今夜她要为每一个她哀悼。 朝格仓与傲其来自同一个方向,哈斯陶丽就跟在他们身后,今夜的她不再张扬锐利,她要好好的跟挚友作别。 “青格勒呢?”陈香扇在朝格仓到场后回过神来,越然闻言环顾没有找寻到青格勒的身影,他摇了摇头,“兴许是有事耽搁了,再等等吧,说不定一会儿就到。” 陈香扇收下越然的劝慰,可她不安地张望一刻不曾松懈过。直到有位手捧杜鹃花的女郎与大巫师一同出现在空地上,她才松下一口气来。 “哼。” 傲其对青格勒的到来仍是嗤之以鼻,他不过是看在琴娜的面子上,才没再说那些讽刺的话。 朝格仓没有评论傲其的不屑,他只望向青格勒,望向她怀中的鲜花以及佩挂在身前的狼牙。朝格仓眉目凝重,旧日里那些的温情,难道还解不开心头的疙瘩?活着的人还要充满遗憾吗? 青格勒紧紧抱着那些鲜花,堂堂正正地站在他们面前唤了声:“王兄。” “嗯。”一句简单地应答,已是朝格仓与她迈向和解的开始。大巫师转眸看向身侧的青格勒,发出了来自长辈慈爱地叮嘱:“青格勒,去将杜鹃花放好,仪式要开始了。”青格勒点了点头,转身将花放去了低矮的桌案。 胡笳在她起身那刻吹响。 彼时,大巫师举起神杖万物俱寂的瞬间,所有人将掌心抚上心口,垂下了双眸。 陈香扇与越然学着他们的模样,站在人群中。 头戴假面的巫觋,挥舞着神鼓自黑暗中徐徐行来,他们口中诵念着古老的语言,每一声,以及落下的每一鼓,都是震撼寰宇的存在。陈香扇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力量。 琴娜,你听到了吗—— 你的家人在为你祝祷,你的故乡不曾将你遗忘。 你曾带给他们美好的记忆也会被珍藏。 悠长的呼喊从篝火前蔓延向天外,忽而几声狼的嚎叫闯来与他们和鸣。大巫师的神杖将要落下时,恰有一颗流星划落。他在风中仰望苍穹,撒下祝福:“亲爱的孩子啊,在离去前,请牢牢记得回家的路,我们会一直在这儿等你,直到归来——” 熊熊的火焰被神明接引冲向夜空,火煋在空地上肆意盘旋。 起风了,可风却吹歪了火舌,篝火似乎失了控。 人们察觉到异常,并惊呼着向后退去,越然伸手护住了还在虔诚祷告的陈香扇,陈香扇在他的庇护中渐渐恢复理智,他们退去了安全地带。 可正当所有人对这视为不详,忙于奔逃的时候,陈香扇却看见青格勒跪在了篝火前,一遍遍祝祷,无视火焰忽远忽近的撩拨。她是如此坚定。 忽然,有人从混乱的人群中走来,跪在了青格勒的身边。 她同样坚定,同样无畏。 陈香扇瞧清了那人的长相,沉沉念了声:“阿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