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训离开后,刘承祐仍旧独坐夜亭,沉夜之中,清风习习,庭院深深,阵阵的蝉鸣,使得此情景越加静谧。
刘承祐的神情,显得很平和,淡然,近来因关中之乱,而产生的一系列愤怒、焦虑、猜疑的复杂情绪,都已慢慢地消除。
在与向训的一番交流中,在其汇报西南事的过程中,刘承祐始终默默观察着向训的表现,恭顺、坦然、谦卑,谨守臣节,并未因执掌重权而有所猖獗跋扈。
刘承祐承认,是他多疑了。心态放宽之后,仔细地分析一下,就会发现,西南的军政,远不至于脱离朝廷掌控。
向训作为都部署,虽然总督西南数万大军,但观其兵力配置,秦、陇、泾、渭,有王景,剩下的又分为禁军一部、关中籍边军以及怀威、怀德两蜀军。
统军的将领中,又有高怀德、慕容承泰、刘光义、马仁瑀等一干皇亲国戚与大将,中下级军官,同样有诸多在东京卫戍过的军校。
至于行政上,还有宋延渥这个大汉驸马在掌事,大军后勤的供应大部分也有掌控在粮料使张美的手中。
认真地剖析下来,西南的军政各方面还是很平衡的,即便向训真的有异心,愿意从乱的,敢于从乱的,也不会有多少人。
况且,就向训的表现而言,刘承祐觉得,此君还是值得信任的,还是他值得仰仗的股肱之臣,柱国大将,灭蜀统帅。而之所以有所疑忌,说到底,还是向训在外太久,难免有所生疏了,时光易老,人心易变。
不过,因为此番的怀疑,刘承祐心里竟然产生了少许的愧疚感,只是一闪而逝。作为一个独裁专权的封建君主,猜忌与戒备,几乎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本能。
在刘承祐静夜沉思之时,高贵妃下榻处,却是一片欢声笑语,沉浸在一片温馨的气氛中。
“舅舅!”刘晞蹦跶向高怀德,兴奋地唤道。
高怀德也很开心,矮身将之揽入怀里,掂了掂,冷峻的面庞间露出了亲切的笑容:“长大了不少!也重了不少!”
“不许无礼!”这个时候,高贵妃虽然带着点笑意,却轻斥道。
受到娘亲一斥,刘晞立刻便乖乖地从舅舅身上滑下,老实地站在一边。摸了摸他脑袋,高怀德对贵妃叹道:“你对刘晞,太过严厉了!”
“类似的话,官家也同我说过!”贵妃美眸看着兄长,细腻的唇角,勾起一道弧度:“这孩子太过散漫,如不严加训导,何以成才?”
“唉”听其言,高怀德不由叹了口气。
看着兄长,高贵妃表情和煦了些,眉色转变间,展露出少许艳丽的风情,关心道:“你在西南军中,一待就是两年,可还好吧!”
高怀德发现,这个原本需要他与父亲庇护支持的妹妹,越发高贵,英姿凤仪,不可轻视。在其目光下,竟然感受到了少许压力。
稍微摊了下手,应道:“我从小就在军中打磨,在行伍之中,就像在家里一般,没有任何不适应!”
“倒是你,在宫中,一切安好吧!”
面对高怀德的关心,贵妃展颜一笑:“我侍候官家快十年了,一切皆已习惯!”
见高贵妃言谈之间,始终保持着从容平静,高怀德心中不由生出了少许怅惘之情,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刘晞,又望向妹妹:“你,太要强了啊!”
“深宫之内,从来都是暗流涌动,你争我夺。一切都围着官家在转,官家宠幸共三分,而后妃共逐。即便不争,凭着高家的影响,终为人所忌”贵妃显得淡淡然的,娓娓道来。
见状,高怀德眉头微凝,道:“可是官家那边——”
“我侍奉官家这么多年,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所以,我从不逾越,犯其忌讳,惹其不满!”高贵妃轻笑道,声音悦耳动听。
看着高怀德,继续道:“现如今,一切尚可相安无事!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届时,有些事情,只怕连官家,都无法控制!”
沉默了一会儿,高怀德又摸了摸双目澄澈无辜的刘晞,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兄长!但是,我也需为整个高家考虑!”
高怀德话里有话,高贵妃闻之,凤眉越发舒展,轻轻一笑:“我明白的!终究,还得看刘晞的成长与表现,看官家的意志”
说着,高贵妃有些刻意地岔开有些隐晦而沉重的话题,说道:“大嫂已然故去,哥哥仍旧独身一人,无人照料,也该考虑续娶了!要我差人,给你物色一下吗?”
闻之,高怀德摇摇头:“这两年,都在军中,顾不上!”
事实上,高怀德哪里会缺少照料的人,身边侍妾、婢女也不少。如欲娶正妻,免不了又是一桩政治联姻
在长安,刘承祐一待,就是近十日,这段时间,也是没有一点空闲。关中政情民生,吏治刑名,西南军务,西北边务,他能就近关注的事情太多。
一直到送走向训那干西南将帅,刘承祐也起了东归之心。同时,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