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皇帝对于那些鼓噪皇城落第士子的处置,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烈,直接粗暴,强势无情。虽然这么多年了,对刘皇帝的这种风格早就习惯了,但再一次见识到,仍旧不免心神震动。
刘旸所思所想, 还是尽量安稳地平息这场风波,消除登闻鼓案带来的不利影响。但是,一次禁锢上百名士子,以当下的情况,无异于火上浇油,不论初衷是什么, 也不管有没有道理,汹涌的舆情必然会持续一段时间。
最终,刘旸还是忍不住向刘皇帝请教,如此粗暴地禁锢上百士子的会考资格,在天下的士人群体中,都将造成不利影响,将如何解决?
对此,刘皇帝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去问问那些中第的进士,去问问那些落榜却安分守己、展望下一届的士子!
倘若此番,取士当真有弊,那么这些人的行为便情有可原,朕自然不会苛责。但是,你既然把事情查清楚了,那他们鼓噪生事,动机就值得怀疑了,其心可诛,其行则不可宥,必须予以惩治!
朝廷固然善待士人学子, 需要录其才, 但也不是放任他们书生意气,朝廷的制度,朝廷的威严,岂能容其亵渎?”
刘皇帝的思路也很清晰,单纯以结果为导向,不论主动还是被动,既然趟了这摊浑水,都该有个结果,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付出代价。
刘皇帝目的同样很明确,那就是朝廷的权威与制度,必须得到维护。禁锢那些闹事的落第士子,也是为了警示后来者,免其自误。
“我大概也知道你的顾虑,但是,多虑了!”最后,刘皇帝又对刘旸告诫一番:“你记住,你是太子,代表是天家,是国家。
朝廷自有体制规矩, 你的立场也要坚定,该考虑的是朝廷如何运转,官吏如何清治,百姓如何安定,而不是去顾及一些士林学子的情绪。
士人固然是朝廷人才后备,也需要从中选拔优秀者加以任用,但是,他们在成为朝廷的官吏之前,也只是布衣平民,与那些农民、手工业、商贾,并无多大区别。
何况,这些士子中,有不少已经在地方出任过吏职,也算在朝廷体制之内,就是这样,还敢聚众闹事,视朝廷权威如无物,这样不守规矩的士子,学问再高,要来又何用,遑论还只是一干落第者......”
刘皇帝这番话,算是把这十几年来营造的对士人的温和与宽仁撕了个支离破碎,在那温情脉脉的表象之下,尽是独夫的冷漠与无情。
虽然朝廷需要有学问、有才干、有见识的文人士子来治理,但显然,在刘皇帝的心目中,读书人与那些种地的、经商的、跑船的、修路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所有人都被置于大汉这个庞大而复杂的管理体系之下,扮演着自己该扮演的角色,做出自己本分的贡献。
在这个前提下,刘皇帝显然更注重朝廷的体制与法度,更加在乎皇权的威严。这一点,在过去有无数的案例,可作佐证。
一直以来,刘皇帝都很讨厌不守规矩的人,他更愿意看到,他所统治的大汉臣民,都能安分地束缚在大汉法纪与体统的框架内,所有逾越抑或试图逾越的,都该受到打击。
此番,那些喧闹的落第士子,算是倒霉,正好触及了刘皇帝思想的敏感处。过去不是没有发生过士民聚众请愿的情况,别说上百人,就是千人、万人也不足奇,但要看是为什么事,目的是什么。
去年冬的时候,还有东京内外,数万百姓聚集请愿,希望刘皇帝封禅呢?更早的时候,也有士民聚众上书请求朝廷发兵平南,解救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南方黎民。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背后是有开封府、宣慰司这样朝廷部司衙门在引导的。正常情况下,安分守己的良民,哪能干出聚众集会的事情来,这样的人,要么利益相关,要么就是有政治企图。
因此,打那上百落第士子聚集皇城之时,刘皇帝就已经不乐意了,将之定性为聚众闹事,寻衅滋扰。
就如其言,倘若今科春闱真有问题,主考徇私用情了,那还可以稍予宽纵。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那就必须加以惩戒。
而从刘皇帝本心而言,就算李昉真的徇私舞弊了,朝廷自会调查处置,那一干落第士子的行为,更是在向朝廷施压,质疑朝廷的威权,实在难以容忍。
相比之下,徐士廉倒占据了一個先发优势,很多时候,举事者无事,从众者倒霉,就是如此。
如今的大汉帝国,这个由刘皇帝主导完善的社会管理体系,其本质还是人治,但刘皇帝明显更相信法治,过去的二十多年中,也一直致力于朝廷法律与制度的完善。
当然,这不代表刘皇帝有多么高的法治思想与觉悟,只是立场原则问题,屁股决定脑袋。那一整套的法律制度的构建,除了维持国家的稳定、朝廷的正常运转,其核心思想,还在于对皇权的巩固。
在大汉的这个体系之中,刘皇帝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他又怎么能不想方设法地去维护、去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