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海的梦从此在我懵懂的少女时期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做梦时都想像着那个光怪陆离五彩斑斓的从未曾见过的世界。直到有一天放学回家，母亲兴奋地告诉我：“你上海的小叔要结婚了，等你放了寒假先让便车带你去，我和你爹过完年再去！” 原来被我私底下唤作“上海滩上的小开”的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叔也就是我父亲同母异父的兄弟终于要结婚了。 对于这个小叔我一直心中忿忿，记得上次大姐结婚来的时候，偏偏看中了从小跟随我长大的阿黄，说想尝尝狗肉的味道，而我那对亲人毫无原则可言的父亲竟一口答应，全然不顾我撕心裂肺地哭喊和央求，叫来了个杀猪的屠夫把可怜的阿黄生吞活剥了，当然大家都赞叹着狗肉的美味时我则一口都没碰，想起阿黄死时看着我无助又哀伤的眼神，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了很久很久，直至奶奶他们离开时一再跟我说抱歉我也始终没能释怀。虽然没过多久，父亲又给我带回来一条和阿黄长得差不多得中华田园犬，但这件事造成的阴影一直在我心底挥之不去，直到跨越了几十年，我年过半百小叔已是满头白发再次相聚时，我依然对小叔提起这件事，小叔一脸歉意地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并郑重地对我说：“喝了这杯酒，这件事能否翻篇以后不要再提了？”想想我也真是，为了一条狗，记挂了一辈子！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日盼夜盼，等那学期的期末考试一结束，连成绩单都等不及领，一听说姨夫厂里会有一辆货车运货去上海，我就让母亲去和姨夫商量把我带去奶奶家。 “听说这车下午出发要到第二天上午才到，你没坐过长途车吃得消吗？”母亲一脸担忧。 我信誓旦旦地一再强调没事，母亲拗不过我，只好把我包裹严实，再在我身上披了一条棉被，就这样我和那批货一起被塞进了货车厢里，车厢的外面还罩上了一层厚实的味道难闻的油布让车厢里一下子变得暗黑。虽然我一直想去上海，但让我一个人先去我还是有些胆怯的，曾希望二哥可以和我同去，但已升入高三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某人却对我一本正经地说：“我没你那么闲，上海等我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自己会去！” 临开车时，母亲一再拜托同行的工人帮忙照顾，再三吩咐一定要按姨夫给的地址将我送到奶奶手里。那时的公路还大多是泥路，一路上坑坑洼洼，颠簸不平。从来没坐过汽车的我根本不知何为晕车？没坐多久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起来。同行的大叔看我不断地低声哼哼，问我是否难受？我连话都说不出口，直指着自己张大的嘴巴。 大叔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掀开油布的一角，让我探出个脑袋说：“你不要吐在车厢里，否则大家都待不下去，就趴这里往外吐。” 就这样吐一会再睡一会，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当我醒来时，油布的缝隙里有丝丝缕缕的阳光透入，耳边听到了嘈杂的人声车辆的行驶声还有广播里温柔动听的歌声，我一下子来了精神赶忙坐起来问：“是上海到了吗？” 情不自禁地把脑袋探出油布外，终于看到的是一番我从没看过的景象，宽阔的马路两边高楼林立，街上各种穿着洋气好看衣服的人们川流不息，其间不断有响着叮咚声的电车穿过。装满货物的笨重货车在大街小巷里七拐八拐终于在一条名叫“永庆里”的弄堂口停了下来，那位好心的工人大叔把脸色惨白虚弱得几乎脱力的我抱下车厢。我站在狭窄的弄堂口好奇地向里张望，却被好心地大叔催促着往里走，他手上拿着那张纸不断地向两边仔细查看着门牌号：“上次和你姨夫来过一次，我等在弄堂外，你奶奶就住在这条弄堂里。” 而我则是好奇地边走边察看着这弄堂里的一切，弄堂两边是层层叠叠房檐低矮挨挨挤挤的房子，几乎每家门口都生着煤炉，烫着时髦卷发的妇人在不停忙碌着，孩子们则在石板路上不断地追逐打闹，路边每隔一段距离支了个小摊在炸着什么东西，那香味直扑口鼻，我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长这么大直到那天才尝到了油条和豆浆的美味。 远远地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向我们疾步走来，我认出那是马爷爷和奶奶，奶奶一见我就激动地上来一把将我抱住，眼眶里有盈盈地泪光闪烁。 “前几天就收到信了，说你今天要来，可把你奶奶激动坏了。”马爷爷边笑着边和向送我来的大叔递着烟打着招呼。 几年不见，奶奶明显苍老了许多，双鬓的头发已经花白，眉间眼角尽爬满了皱纹，本来挺直的背脊也已明显佝偻。 “走，小囡，跟奶奶回家，我已经给你买好了早饭。” 我怯怯地跟着奶奶进了家，从低矮的门口进入，是一个四五平房的小院，用木板格了两间小屋，奶奶指着外面充满油污的一间说：“这个烧菜的地方，上海人称灶坯间。＂又指着靠里那挂着好看的青白格子布门帘的一小间说：“那里是放马桶的地方，你要方便时就去那里。” 我那时确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