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深云重,可以听见南方河水潺潺汩汩之声不绝于耳,这是春雨聚水,沉默了良久,毕信咬着后槽牙,说了一句:“挖!”
这就是下定决心了,苏子籍点了下头,看向野道人。
野道人精通堪舆之术,转着看风水,说:“我看了这块地,整个康乐伯府的坟地是京城玉山下来的分支,原本不错,能益宅益官,而且这块毕张氏的坟地,在其中不算顶尖,也算是排前。”
“看来,你父还是有些良心。”
听到这里,毕信已涕泣难禁泪流满面。
“毕张氏,我们冒犯了。”野道人在墓碑前放下了纸裱,轻声说:“毕公子,请磕首告罪,不过不要重,轻些。”
毕信二话不说,磕了下去,喃喃祈祷,虽说轻些,还是沾了泥,又迷茫的问:“要不要烧些香烛纸裱?”
“毕公子,我们不是光明正大来扫墓,痕迹越少越好。”
“香烛纸裱烧了,别说是内行人,就是外人都能发觉痕迹,你磕首告罪,你母地下有灵,都会瞧见听见了,不会怪罪的……”
顿了一顿,野道人又说:“能挖,回头放回去了,也看不出太多痕迹。”
这就是指的不会被人发现了。
随着这话,今晚夜色甚美,挂在天空明月,从云的缝隙而照,十分的明亮,照得大地亮堂堂的,都不必点火把,可以直接这么挖了。
苏子籍跟洛姜只淡淡看着,野道人是指挥的那个,告诉真正动手去挖的毕信怎么挖才能更快更稳妥将坟墓给打开。
毕竟不是普通的坟包,外面也垒着一些石头,撬开坟墓也需要一点技巧。
在野道人的指挥下,一炷香时间,坟墓顺利被挖开,一具棺材暴露在了几个人的视野之中。
“母亲!”毕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给棺材里的人磕了三个响头:“请原谅儿子不孝,要开棺验尸,若您真是被人所害,请保佑儿子这次能顺利查出您的死因!”
流着眼泪拜完,毕信上前一狠心,将棺材盖子给掀开了。
因棺材钉已在刚才被启开了,现在一掀,随着咚一声,沉重棺材盖落地,里面的一切,都在明亮的月光下无所遁形。
毕信强忍着痛苦,朝着棺材里看去。
因已经过去了数月,虽是用的上好棺材,又是密封情况下,尸体还有着一部分也已经半腐烂的状态,扑鼻的恶臭在四周弥漫,里面的样子更是能让一般的权贵直接吐出来。
毕信作为羽林卫,见过死人,里面躺着的又是亡母,没有太剧烈的反应。
野道人作“经验丰富”的前帮派军师,自然也是无惧。
洛姜倒是有些惊讶地看了代国公一眼,觉得这位代国公实在是不同寻常,作为皇子皇孙,哪怕是齐王这样看着跟武人亲近,在代国公这般大时,怕也做不到面对此情此景都神色不变?
野道人掏出一根很长的银针,告罪了一声,朝着里面尸身喉咙和胃部就刺了一下,拔出来,对着月光一照,上面颜色已有了变化。
野道人又让苏子籍来看着银针:“果然是中毒死的!”
他的心里也着实松了口气,这次的事情是场大乌龙,那主公虽然也能得了毕信这员年轻小将跟随,但不会跟康乐伯府彻底撕开,就意味着不能真的身心都认同成为代国公党。
而现在,第二任康乐伯夫人的死,与中毒有关,不管是谁下手毒杀了这位康乐伯夫人,就冲着康乐伯没有出面为妻子主持公道,没有让凶手伏法,毕信就势必会与康乐伯翻脸。
这可真是……妙极了!
野道人心里高兴,但脸上没露出分毫,还带着一点同情看向已呆住了的毕信。
毕信傻愣愣看着,哪怕在此之前,他已相信了母亲就是被害死的,害死母亲的就是大哥,而父亲则充当着包庇凶手的角色,但当这一切都真的发生了,还是让毕信难以接受。
“为什么?”良久,毕信颤抖唇,从喉咙里挤出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
可惜他犹如野兽哀鸣的质问声,与其在问着并不在眼前的父亲,倒不如说,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他会有着这样薄情的父亲?
他无法容忍大哥毒杀他的母亲,但细究原因,大哥虽然的确狠毒,让他现在恨不得一剑捅死,可原本在大哥动手之前,在他母亲被害之前,康乐伯府原配之子与继室之间,就已关系很糟糕了。
其实,毕信也明白,母亲是想把自己推向世子之位,并且那时父亲对母亲也有着感情才对,当初还算温馨的画面,都只是假象?
不,母亲是真的能吹一吹枕边风,可为什么父亲会在母亲被毒杀,一点都不伤心难过,甚至对长子更好?
难道真的是,为了拉拢大哥的舅舅谢智,就因他是参知政事?
可是自己家,已经是世袭罔替的康乐伯,难道父亲还想着变成康乐侯,康乐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