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宝泰赌坊一如既往地喧闹。
大堂内掷骰子、推牌九的桌子旁挤满了神色激动的赌徒,二楼则有数个雅间,方便贵客们居高临下地看热闹。
程小棠一行人走进赌坊,轻而易举地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不是因为程启和程卓抬着昏迷的程文韬,五花大绑的魏庭以及连嘴都被堵住的何小宝,而是仙风道骨的栖云道长。
愤怒的家人带着赌输的败家子前来大闹赌坊的戏码,众人早就见怪不怪。
反而是道士进赌坊,比较稀奇。
栖云道长前有血祭剖腹恶名,后有为万民祈雨的美名,又是独一份的俊逸潇洒,刚亮相就被认出来了。
当他走到赌大小的赌桌旁,人群自动散开,让出了正对庄家的位置。赌徒本就喜欢刺激,个个眼神放光,赌坊内的氛围更加热烈。
“栖云道长,您要下场赌钱?”
“庄家,这位道长可是一卦一百金的仙人,你敢跟他赌大小吗?”
“快,我要跟着道长下注!”
栖云道长坐在庄家正对面,并未下注,而是闭上双眼,慢条斯理地掐指算了起来。
经验丰富的荷官生平首次对着道士摇骰子,难免有些紧张,也不敢催促,就怕骰盅放下后对方突然开天眼或者作法。
下注的人被莫名的威压震慑住,下意识连押注的动作都放轻了。
程小棠没想到栖云道长一句话还没说,效果就已经这般炸裂。看来对普通百姓而言,救死扶伤果然没有呼风唤雨得人心。
去年她跟师父出门,知名度可没这么高。
程小棠也是第一次进赌坊,拉着同样好奇的程天寿四处溜达长见识,让大人们先去办正事。
不过逛了两圈后,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兴致全无地回到了爹娘身边。
有不少认出她的人,居然曾在去年顶着烈日来月出观领解暑药,却舍得将干苦力赚的几十个铜板拿来赌钱。
程天寿小声地跟妹妹咬耳朵,“棠宝,我听到刚才说话那人的肚子在叫。”
“饭都吃不饱,为什么还要糟践钱来玩?”
程小棠叹了口气道:“因为他想不劳而获,一夜暴富。可惜赌博就是十赌十输,除了庄家,根本不可能有赢家。”
“四哥,还记得程兴财嘛?”
程天寿用力点头,恍然道:“记得!他就特别懒,从来不干活。”
兄妹俩说着话,却激怒了附近赌上头的人。
赌徒最听不得“输”这个字眼,一个尖嘴猴腮的麻杆男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向程小棠,“死丫头懂个屁!少触老子霉头!”
“人呢,给爷把这两个小瘪三赶出去!宝泰赌坊是怎么做买卖的?”
程小棠及时抓起程天寿的袖子,以免被麻杆男的口水喷到,“四哥,你看,赌瘾上头,还会让人眼盲心瞎。”
但凡此人没失去理智,就该看到她身边的程大牛和程天福,一拳能干翻他们一桌。
赌坊的打手们比麻杆男有眼力见儿多了,见情况不对,立即组成人墙一边阻隔双方的视线,一边两头安慰。
按大荣律例,赌坊里的确不允许出现幼童。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宝泰赌坊的王掌柜从程文韬被抬出驴车那一刻,就已经派人去请东家过来,安排妥当后,满脸堆笑地走出来招呼来者不善的一行人。
看到顾知予和燕乐安时,他脸部忍不住抽动了一下,“顾大公子,燕六公子,二位公子大驾光临,实在令小店蓬荜生辉。”
顾、燕两家的家规森严,向来不允许族中子弟踏足赌坊。
燕府暂且不提,顾府要是知道顾大公子在这里赌钱,无论输赢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顾知予嘴角噙着浅笑,“掌柜放心,我等是陪朋友来还债。”
王掌柜的视线扫过被绑成粽子的何小宝、魏庭,最后落在了昏迷不醒的程文韬身上,“程大爷,谢掌柜,不知这是何意?”
谢玲花眉梢微挑,“王掌柜不知道?”
王掌柜神色诚恳道:“确实不知。这里人多嘴杂,不如去内坊的雅间详谈?”
“不用那么麻烦。”程大牛单手将魏庭拎到身前,爽朗道:“掌柜的可还认识这小子?三日前赌输了十万两。”
王掌柜没有否认,道:“认得,魏庭魏小公子。不过那十万两的欠款,程公子说——”
程小棠不想听程文韬的愚蠢事迹,打断道:“口说无凭。”
王掌柜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某个方向,笑呵呵道:“自然是有凭证的。”
“来人,去取欠条。”
魏庭一路上竭力保持镇定,直到看到王掌柜拿出来的欠条上是两个名字,才颤抖开口,“我没说谎,欠条是程文韬非要签的。”
“我还不起十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