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这事儿一打岔,周至那边的队伍又排上老长,喝了两口水,周至就赶紧加快进度。
应该说现在大家对权威们都比较认可,周至虽然年纪小,但是刚刚的表现堪称可圈可点,因此也没有后世常见的“国宝帮怼专家”的情节发生。
而且专家们也不自高崖岸,遇到有困惑的地方还相互进行交流探讨,也不避讳前面的藏宝者,丝毫不担心因此而权威受损。
不过这种值得探讨的物件极少,刚刚遇到的魏紫熙画作和之前的孔雀蓝釉小胆瓶,就算是今天遇到的精品了。
其余的大多数还是些稀奇古怪但价值不高的东西,还有更多的就是家里当做日常使用的餐盘碗盏。
还别说,这些东西里头也真有不少的传世品,虽然不属于官窑,但是清三代的民窑也不算是罕见,价值现在也可以从几百到几千,要是拍掉,足够改善一家人几个月的生活。
“……这个东西叫途利,为什么叫途利?就是利于旅途的意思,类似与现在的美容美甲套装。”周至拿着一个东西给对面一位老奶奶解释:“后来就成了妇女常用的工具外加装饰,你看这里是个扣子,可以扣在衣服的纽扣上,底下又是一条链子,链子连着一个银币,银币底部开几个孔,分别又是几条链子,连接掏耳,牙签,剃甲刀,镊子,你这个还连有一个顶针,戴在手上做针线的时候肯定很好看。”
“奶奶你这个是银的,跟我外婆的那个差不多,好好收着,将来留给儿孙吧……”
“肘子肘子,过来看看!”另一边老王手里拿着一个小瓷器,对着周至喊道:“来断断这是啥。”
周至走过去一看,却是一个瓷器,瓷器有一个底座,底座上方有两个小容器,容器一方一圆,高约两寸许,瓷器还有两个盖子,一个盖子有铜钱纹的孔,一个盖子是平装。
整体是豆绿色釉,龙泉窑特征明显,再翻看了一下底胎,质地细腻坚密,有一种油润感:“乾隆的东西。”
“我也说了,乾隆的东西,可这玩意儿是啥?这位先生说是印章盒,我觉得不对。”老王两手戴着袖套,鼻梁上夹着圆眼镜,戴着青呢的“干部帽”,还是工美老师傅的标准打扮:“你觉得呢?”
周至笑了:“印章盒就没有用瓷器做的,一般都是竹木。你们想啊,印章一般都是金石所作,瓷器又坚硬,硬要把两者往一处凑,很容易就磕碰伤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这个东西叫啥呢?”对面拿东西来鉴定的是一位老先生,也是一脸的书卷气,看样子性格是挺较真的那种。
“这个叫双斗。”周至说道:“古代书房文具的一种。”
说着一指带孔圆形容器那边:“这个是蜡斗,用来装文书封蜡的。”然后指向方形容器那边:“这个是糊斗,装浆糊的。”
“这两样,还是当年书房常用器物?书信封蜡好理解,这浆糊……”
“其实浆糊用得比封蜡要多。”周至解释道:“糊斗为文房中盛糨糊之器,加盖以防鼠窃。明屠隆《考盘余事》中载:‘糊斗有铜质、陶质材料制成。有酒杯式、带足长桶式等数种,今无此制作’。”
“到了清代,糊斗和蜡斗又开始进入文房,古人的书都是线状,纸质装订和现在的书籍不可同日而语,经常都需要修理。”
“而日常临课,创作,书信往来占据相当一部分的时间,经常都要用到浆糊。”
“普通信件用信封浆糊比较多,比较重要的才用葵笺写了,封在诗筒里,拿蜡封了让仆从传递。”
“原来是这样啊……”老先生恍然大悟:“老辈人说这是印章盒,我就觉得要是印章盒的话,对印章的大小和形状都限死了,古代读书人一辈子不可能只用一方一圆两枚印章,至少都是七八枚十几枚,今天算是解了疑惑了。”
“是啊,不能小看浆糊,在古代,浆糊的制作也是非常精良的,配得上这样的瓷器。”
“要先洗去面筋,沉淀出淀粉,再用萝卜水熬煮,熬煮的时候要加入明矾,中途加入冰片,最后加陆香粉而成。”
“这样得到的浆糊芳香扑鼻,粘度可以用水自由调节,没有暴性,就是干湿两种状态时候的收缩性小,同时还能够防虫,防霉,酸碱适中,可是老大一门学问呢。”
其实古代熬制浆糊的方法远比周至现在的科普复杂得多,比如《装潢志》的记录就要用花椒汤抖入面粉让其慢沉,不可搅动,一夜之后搅匀,放置沉淀,如此持续数日后,在淋去花椒汤,用新水调明矾,乳香,用特殊手法熬制浆糊到煮熟,再切成块状加入之前的花椒原汤煮第二次,最后得到合用的浆糊。
而明代高濂的《雅尚斋尊生八笺》以及清代方以智《物理小识·卷八·装潢法》中,添加的配料就更加复杂,而且还具备了季节性,随着气候的变化而改变配方。
不过这些进阶知识就不用在这儿显摆了,只讲讲基本科普就行。
“在古代,稀释浆糊用的水都是从烧水的器口收集的,换成现在的话就是蒸馏水……”才说到这里,周至突然一拍脑门:“我明白了!我想明白了!”
老王和鉴定老先生都吓了一大跳:“明白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