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周至的研究方向就算是确立了下来,就是将高本汉和郑张尚芳的学说集中起来,利用对语言来说,更加直接的录音技术来进行采样,将高本汉的田野调查模式进行升级,除了各地方言的“雅音”,还要采集“俚语”,方言的种类也要扩大,争取将全国使用汉语的地方都覆盖进去。
这是第一步,这一步做完,基本就将中国各地对汉语的“读法”梳理清楚了。
做完这一步之后,第二步就是将日语、汉语、南越语、印度语也收录进来。
前三种语言当中留存有大量汉字的古代读音,虽然肯定会有巨大的变化,但是可以作为对国内方言的重要参看。
而最后一种语言更有一个好处,中国在翻译佛经的时候,用过大量的“音译”,比如“般若波罗蜜多”,这就有了一个声音和文字之间的桥梁。
后人可以通过古代梵文中对这个词的读法,推演出中国古代对个“音译外来词”中所用的文字的读法。
有两个简单的例子说明根据音译外来词发音推演原词读音以及来源地区的例子,“Lychee”和“Kung Fu”,荔枝和功夫,很明显都是根据粤语的读音变成英语中的“汉语外来词”的。
包括“Canton”,广东这个词也是。
这两步做完,“推拟标本库”就算是真正建立起来了,之后就是根据《切韵》和《广韵》中的反切法,作为逻辑证据去验证标本库中与之相适配的读法。
除此以外,还要用大量的诗词歌赋骈文等带有韵律的典籍,去验证这个读法的“普适性”,最终将汉语的中古音推拟出来。
当然了,通过这样的方法是推拟不出所有文字的读音的,这个方法的局限是只能推拟出古代汉语在中国各地方言和周边国家的读音当中有样本留存的那一些,然后可以根据这些留存,找出文字在《切韵》和《广韵》中的韵部,这样就可以将这一个韵部的声韵予以恢复。
但是肯定还是有缺失的那一部分,这一部分并不是最近几十年推广普通话的原因才丢失的,而是在从《切韵》演变到《广韵》的过程中,也就是说从唐代到宋代,就已经缺失了相当一部分。
学界因此将明清的汉字读音称为“近古”读音,将宋的汉字读音称作“中古”读音,将唐代的汉字读音称作“上古读音”。
不过明代的《洪武正韵》只能做参考,因为这玩意儿出来就连皇帝都不满意,将之改了名字,变成《洪武通韵》。
反倒是基于《切韵》合并的《平水韵》和根据平水韵合并的《词林正韵》,更加得到了推广和普及。
因此破解三个时期的读音的任务,其实就是破解《切韵》,《广韵》,《平水韵》的任务。
《平水韵》不用破解,因为时代比较近,明清学者在训诂学着作当中留下了大量资料,直到今天古典文学爱好者一般也在依照《平水韵》进行诗词创作,大家都十分熟悉。
所以上下的任务还是在前者,而重点还是“补遗”这个部分。
这里就需要引入国内外对于语言研究的大量科学方法,汉字读音推拟,“推”指的就是前者,而“拟”,指的就是后者。
现代已经有了健全而科学的拟音体系,重点是要解决古代汉语里声母的复杂变化和韵母的复杂存在。
比如声母当中的浊塞音,流传到现在已经发生了变化或者消失,而韵母当中的双元音和复韵母,在现代汉语当中也不存在。
但是这些在世界范围的语音体系里,也是找得到标本的,比如英伦英语当中,就留存着许多双元音和复韵母的运用,再结合粤语体系当中的一些遗迹,就可以相当科学地推拟出来。
除了声母和韵母研究之外,还有一些历史的音变规律研究,比如古代中国没有浊音,鼻音,又如阳入声传阴声,次古阴阳合并期等等因素,都得一一考虑进去。
如今研究古音的学者分作了两派,一派是通过现代汉语的拼音体系,结合西方学术成就,直接进行拟音工作,一派是利用古籍中记录的古代音韵学规则来进行拟音。
后世网络上让人听着稀奇古怪难以置信的那种,其实就是僵化地使用了第一种方法,而后一种方法,除了专研精深的学者,很难于学习和科普。
因为这些学者还有不少是进行纯理论研究的,知道这个字在《广韵》中是入声,但是入声该怎么读,却并没有直白的概念,这种没法进行实践的“纯理论”学者充斥在大学当中传授同学,才是真正导致声韵训诂一门课程成为中文系一大拦路虎的原因。
老师都读不出入声字,学生就只有死记硬背,反正考试都是卷面而不是面试,只要能够写出来就可以了。
这门课程,周至让同学们跟着猴子通过粤语的标本案例来理解,就让大家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也让大家对这门课程过得颇为轻松,考试成绩一度让辜开来都怀疑是不是发生了广泛性的作弊事件。
现在到了周至这里,他肯定是两种方法都要结合起来的,最后还要出一套标准的音标-拼音-声调-音频朗读对应表出来,有了声音辅助,对于将来的学习和研究,甚至保存这份“文明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