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娘闷在胸腔中的惨叫声,夹在山寺燃烧的哔啵声中。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既为誓约。
如倭国俗语所言,食言吞千针。
儿子死后心存悔意的米婆,赌上一切给了赵鲤线索,魂灵都被绞碎。
而林娇娘只说漏嘴一句,舌尖便被誓约咒文绞成三瓣。
显然附着于林娇娘、米婆舌根之下的誓约,要更严苛得多。
赵鲤认出誓约很轻松,她与沈晏定情时,指上戒指便是誓约仪轨的一环。
若是沈晏当真违誓,赵鲤所说的那些后果,绝不是在耍嘴皮子恐吓人。
誓约,除强大的约束力之外,最重要一重特点,就是誓约双方必须真情实意,心甘情愿。
米婆为了儿子,与那疯僧达成守秘誓约。
林娇娘自然也是知情自愿。
从她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话——你果然是索命的恶鬼。
当年换女之事,林娇娘知道!
不止知道,应该说是那神秘僧人、林娇娘和米婆,一起做成了当年换女之事。
林山寺燃烧着,火焰和烟雾因阿水控制,没有向外弥散。
建筑焚毁的火星,随风飘上天空,又化为一片片灰烬落下。
一片寂静的现场,只听林娇娘一人的惨叫。
激动下失言,舌尖竖着搅成了三瓣。
这般疼痛,任何人都难以忍受。
林娇娘毫无仪态,在地上挣扎打滚,想要缓解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赵鲤看着她。
尤记得第一次见时林娇娘时,她为赵瑶光落水一事,质问初来乍到的赵鲤,并不问青红皂白挥下一耳光。
赵鲤不由用舌尖顶了一下脸颊。
往坏了想,那时林娇娘亦存着借机杀死赵鲤的心。
赵鲤忍不住冷笑出声:“赵夫人,与谁定下盟约,便该好好遵守。”
“瞧,这食言的下场。”
众人哪里见过这样惨烈又诡异的场面,刚才纷纷愣住。
赵鲤的话,才让现场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最先有反应的,自然是林老夫人。
“娇娘。”
方才清醒,还没从林娇娘与赵鲤的对话中回神的林老夫人,脑中嗡嗡作响,扑向林娇娘。
她将林娇娘抱在怀中,想去看她口中伤口。
一枚药丸划过一道弧线,在林老夫人膝盖上弹了一下。
赵鲤道:“这是非常有效的止疼药,喂她吃下去。”
自打在荒岛受伤,赵鲤体验了一把烧红匕首止血的酸爽。
便叫刑官老刘和擅麻醉的张太医一块研究,制了一丸止疼药在身边带着。
林老夫人拾得药丸在手,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她不知道林娇娘变成这样,是不是赵鲤的手笔。
颤巍巍扭头,只见赵鲤没有一点表情的脸。
林老夫人忽一咬牙,垂头硬将林娇娘捂嘴的手掰开,将那丸药塞进了林娇娘嘴里。
蔓荼蘼花制作的药丸,入口融化。
和着鲜血的味道,散发一种怪异的腥臭。
林老夫人虽年迈,但脑袋还算清明。
她清楚,赵鲤若要杀人,方才不必来救。
加之方才那番对话,林老夫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堪的秘密将要揭露。
由老刘和张太医强强联手的止疼药,生效极快。
林娇娘很快一身冷汗停下了挣扎。
林老夫人手直发颤,她哀求地看着赵鲤:“赵千户,改、改日再……”
然赵鲤给出那一丸药,并不是为了让林娇娘拖延她的时间。
叫郑连给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为林娇娘止血。
赵鲤看着神志回笼的林娇娘。
“十六年前,你特意来林山寺拜佛,在山寺脚下,与和尚慧光,接生婆米氏合谋,将我调换给了将去辽城的军户赵家。”
赵鲤用了陈述句。
现在不必林娇娘开口,赵鲤已经大致能还原出当年之事。
果然,林娇娘虽未回话,但身子猛地一颤。
离她最近的,是她亲娘林老夫人。
知女莫若母。
林娇娘心虚,畏惧是什么样子,林老夫人再清楚不过。
她嘴唇颤抖两下,不敢置信问道:“为什么?”
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调换亲女,抚养旁人的孩子?
林娇娘舌尖还炸着,哪敢回答。
回答的是赵鲤。
她照着自己的推测,说道:“因为你信慧光所言,我是索命的恶鬼。”
见林娇娘模样,赵鲤就知道自己又猜中,好笑道:“或许,慧光那秃驴还告诉你,赵瑶光命格贵不可言?”
这种邪教徒,无论多荒谬的话都敢信,无论多荒谬的事情都敢做。
赵鲤前世曾见过无数实例,不料今日又见着一桩,竟连气都懒得气。
林娇娘依偎在林老夫人身侧。
她又急又怕,探手去拽娘亲的袖摆求助。
然而林老夫人下意识挥开了她的手:“虎毒尚不食子,为了几句妖言,你……”
连番打击之下,林老夫人只觉心口跳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