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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荒边塞,初见风光雄壮,大漠黄沙骄阳。
放眼过去,天高地远,心胸都要为之一畅。
可待得长久,往往连骂娘的心思都懒得有,更别提欣赏景色了。
毕竟一张嘴说话便是满嘴沙,大白天烈日炎炎,好像毒辣的鞭子,抽打得人苦不堪言。
等到晚上入夜,寒气上涌,阴煞如潮,三重天以下的武夫,都要被冻彻筋骨气血凝固。
堪称冰火两重天。
熬个三年五载下来,身经百战的老卒也难吃得消。
个个觉着这破地方鸟不拉屎,荒凉贫瘠,巴不得多斩几颗首级,多攒几钱银子,好早些回乡娶个婆娘过舒坦日子。
省得将一辈子耗在咽口唾沫都心疼怜惜,好似丢了铜板的戈壁荒原上。
“刚入行伍的时候,老子也是这样想的,咱们当兵吃饷图个填饱肚子,脑袋栓在裤腰带上,挣几个血汗钱。
跟那些奔着富贵前程的将种子弟可没法比。”
虎头城上,白发苍苍的老卒长长叹气道:
“结果被迷了心窍,守着烽燧堡,一晃眼便过去二十年。
后悔呐!”
几个新丁三五成群,有样学样,蹲在墙垛亦或者靠着烽燧,仔细擦拭箭矢与腰刀。
他们听着从军二十年仍是甲长的老卒,津津有味聊起虎头城的过往趣事。
“头儿,你天天劝咱们早些挣够银两卸甲回乡,怎么自个儿却待这么久?”
有新丁大笑问道。
“这边塞,就像城里的烧刀子,刚开始喝辣嗓子。
可等习惯了,就想着万一哪天喝不到,日子岂不是过得没滋味。”
老卒嘴里说着后悔,却是不见分毫。
那张沧桑面皮沟壑纵横,尽是岁月风霜的痕迹。
其人尚且硬朗的身子骨倚靠墙垛,低头瞅着别在腰间的旱烟袋子,摇头道:
“再说,俺这辈子没儿没女,卸甲归乡作甚?
倒是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趁着年轻存些饷银,别都拿去找窑姐儿。
色是刮骨刀,伤身又伤钱,不值当。”
巡城的队官听到这话,应和道:
“老林头字字珠玑,经验之谈,他当年就是没管住裤腰带,这才连着守二十年的烽燧。
要不然,早就置办几十亩薄田当富家翁了!”
有新丁掰着手指头计算,而后瞠目结舌惊讶道:
“几十亩田!按照军功折算,头儿至少得斩首八十余颗,才够吧?”
那些入伍不到两三月的兵丁倒吸凉气,齐齐看向其貌不扬的老卒,眼中犹自带点怀疑。
斩首八十余颗,哪怕是攒下的军功也可以做个把总了。
倘若使点银子跑下门路,升个千总都不成问题。
“扯那些陈年的老黄历作甚,老子就乐意守着烽燧堡!”
老林头哼哼两声,终于没忍住“吧嗒”抽了一口旱烟,乐滋滋道:
“伱们懂什么,虎头城是最接近莽荒边塞的地方。
燕王殿下一旦用兵,大征辟土。
这里,最后一个听到号角,传得军令,但却能最快上阵杀敌!
咱们先登卫两营十旗,号称‘兵皆骁锐,每战先登’!
圣人打天下的时候,以伤亡最多,战功最彪炳著称。
成军数十年被打散打崩过近七次,仍旧保留独镇九边的威名与荣誉!
老子就是要守着虎头城,等羌州大小百余城点起烽火,吓得那帮莽荒孽种睡不着觉!”
老林头这番话讲得荡气回肠,让那帮新丁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提刀纵马,斩几颗人头回来。
“殿下足有快十年没动兵了,虎头城风平浪静,大伙儿也能安心领饷银。”
巡城的队官笑呵呵道。
“迟早要打的!殿下说过,此生要为朝廷辟土三万里,再添十城!”
老林头言之凿凿,无比肯定道。
“三万里?那不得打到莽荒深处的狼居胥山?你问没问过那帮化外蛮夷的意见?”
巡城队官显然没当回事,要知道,圣人早年定下九边辟土三千里的宏伟大业,而今都差不少。
他走到老卒面前,打趣调侃道:
“老林头你这么确信,莫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可燕王殿下何其尊贵的人物,就算巡视边塞,也不会来虎头城。
早二十年前,这里连年犯边,晚上守烽燧睡觉都难安稳,生怕哪个化外蛮夷的小崽子摸进来,割咱们的人头完成所谓的‘神灵试炼’……”
还没等巡城队官话音落地,倚靠在墙垛抽旱烟的老卒却是猛地跳下。
那双本该浑浊的眼睛透出十足的血火,好似淬火的刀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