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骑箭直对了过来,这时,天色已大明,王弘立见敌将甲精马强,从骑壮勇,知道有些来历,将近大嚷道:“来者何人?王弘立刀下无无名之鬼!”那胡骑嚷道:“斩汝者沙陀朱邪克俭!”话音未落,铿地一声,火光闪处,腥血溅起。朱邪克俭的一只手腕竟被削下,王弘立并不拽马,继续飞斩,人头滚滚。朱邪克俭嚷声未绝,后骑已至,槊勉强遮住,浑进通等已救至,射杀两三骑。那边郭真一时也是所向披靡。
朱邪赤心便在身后不远,父子连心,听得长子惨吼,大呼而进。令旗一挥,左近五六百骑迅速靠拢。王弘立望见沙陀狼纛来赴,杀气腾腾,不敢正犯其锋,将马斜带,削向其翼。后骑已全部掠过,朱邪克俭身上着箭,已是坐鞍不稳,身侧便只剩下浑进通两三人,盔甲残破,身上着伤不下十数。郭真前面一空,便拽骑往狼纛侧后绕。朱邪赤心在亲将李霓、瞿稹的夹护下向前搠劈,当前者无不破碎,一杀到底,瞿稹便兜转追逐王弘立。朱邪赤心驰到长子马前方勒住,见长子左手已断,口鼻汩血,眼无神而泪不断,知已不济事,不觉抚胸大恸:
水草是家,沙碛是家。
白昼可安,黑夜可安。
生日可乐,死日可乐。
且离爹娘,往伴先祖。
水草是冢,沙碛是冢。
...
这悲怆的沙陀丧歌一起,战场上便冲起一股肃杀之气。王弘立削斩到底,前面便出现了一队沙陀骑,人数在三百上下,而身后有骑已合了过来。王弘立不敢恋战,大呼一声便向东走。郭真得令便转,快马当头,横冲过去。那边突出一骑,胯下八尺铁龙马,手中大槊丈八,全身裹甲,如山如堵。郭真心下吃惊,大嚷道:“挡我者谁?”胡骑嚷道:“沙陀薛铁山!”语未落,箭已至,郭真不及避,臂上便挨了一箭,而薛铁山大槊已至。朱邪克用嚷道:“阿哥,莫咬喉!”薛铁山压臂转腕,一槊劈向了郭真当胸。郭真枪短,取的守势,槊来便格,铿的一声响,枪吃撞在胸甲上,如受重锤,左胸甲破,鲜血溅出。薛铁山再要奈何,却猛然听得有箭奔至,急忙侧避。紧着,箭又至,射在了马颈上。王弘立回身射出第三箭,继续向前奔。郭真伏马便走,朱邪克用张弓便射,朱邪克让踢马直追。箭至人落鞍,郭真才挣起,朱邪克让马已踏至,槊虚举,蹄实落,便听得甲破骨裂,惨声暴起,嘎然而止!
王弘立惊回头,从骑零落,十亡七八,右侧那赤马虬髯敌将已近,,遂不再回顾,大嚷道:“徐泗儿郎多雄奇,惯唱大风惯乘骑。功名富贵虽所愿,战死沙场不须啼!”嚷罢大笑,从骑皆作啸。瞿稹紧追不舍,马槊所及,无不坠地。朱邪克用兄弟很快也追了过来,且驰且射,且呼且啸。呼声狂而啸声悲,狂如怒,悲如哭,他们听见了父亲的丧歌,知道长兄已逝——
狼生十子,降诞有次。
先出为兄,后出为弟。
各有牙爪,相保勿弃。
宛其绝矣,谁为余力,谁为余泣!
在狂啸声中,徐州骑一个接一个跌落马鞍,丧于马蹄之下,将至涣水岸边,身后已不过十骑。前面春水浩荡,无舟无桥,王弘立下马,还身步射,嚷从骑脱甲入水。一壶箭尽,乃翻身上马,银刀朝后一拍,随白马腾入水中。甲重水疾,漂没甚速,瞿稹却也不急,看准了,才将箭放出去,合是着了,那甲往下一沉,便不见了影响。他没有再次抽箭,向两位郎君迎去。朱邪克让怒着脸,抬手便甩过一鞭子,喝问道:“你是什头狼?眼下走了仇!”朱邪赤心麾下有一鹰有二虎有三狼,瞿稹是三狼之首。他没有争辩,拜伏在了马前,那厮步射时他确实紧了缰绳。朱邪克让跳下来便使上了拳脚,朱邪克用也没说话,扯转了马——
水草是冢,沙碛是冢。
白昼可忧,黑夜可忧。
生日诚苦,死日诚苦。
且离爹娘,往伴先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