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爽伤在上身,腿脚没事,歇了一晚上,第二天浸早便走了回头路。也是时运不济,本来他是在李直麾下,一直在滕县一带与曹翔掐着,他也因着战功做到了小校,押着五百条抓刀捉枪的汉子。王弘立单人单影败归彭城,明王要合三千军与他来援吴迥,下帖调李直千兵,他便算错了!以为滕县这一支军以守为主,难以出头,泗州围攻多时,破之不难。而一旦拔下,军马过淮,军功战绩将俯手可拾!且王弘立屡立大功,军中皆称其有韩白之才,周勃不随韩信战,哪得功多封绛侯!流矢嚷出来应了。
没曾想泗州固若金汤,营里却将帅不和,便是昨天晚上还闹了一场。现在看来开始王弘立是对的,若不尽敛兵屯于城西,便不至于一把火烧得全军溃败。后来吴迥是对的,应当从速撤往徐城,便不合向水边扑,军心都乱了,还扑什鸟!淮阴侯受得了胯下之辱,王弘立却受不了再败之耻,也不知临死之际有悔无悔的!他是悔的,当时若夺路而奔逃,何至于丧尽一众兄弟?但愿神佛护佑,也脱逃几个来!
因存了此念,诸葛爽便一直循着水岸走,当时随他跳水求生的不少,或者有吃漂上岸的。一路行过去,既不见烟火,也不闻人声,水鸟扑的很急,叫得很远,半枯的芦苇受了风,便刺刺喀喀的作响,东边始终不见亮色,一切都显着凄怆色。大概走了十来里路,前面出现了一个水湾,上面有鸦在低盘,还能听到犬的呜叫声,诸葛爽心中不由地一喜,加快了脚步,前面活人没有,死人当是有的!
乌鸦听到了喝声全都盘了起来,两三只野犬却还在那里呜呜昂昂的撕咬着,直到人到了跟前,才猛然窜了开去。地上是三四具尸体,头脸都没了形样,露了骨,也不知是谁,诸葛爽出了一回神,抹了两把泪,拜了三拜,便抱着尸体往淮水里去,嘴里吟唱道:“人间多苦,去从神居。魂兮有知,乘波归徐。鱼虾鬼物,勿坏其肤。严如律令,阿弥陀佛!”搬了四回,便站水中唱了四回,正脱了袍裤在拧水,耳内便有了人声,西边过来的,像是有人在追,有人在骂。他胡乱将袍裤穿上,拔了短刀便寻了过去。
没多远,便望见了一条游艇,插着淮南的旗子,正舣在岸边,诸葛爽急忙将身子一矮,躲进了芦苇丛里,再伸头看时,游艇上已多了三四个人,大概刚才上了岸。一会,游艇离开了水岸,竟是回转了。这时,芦苇丛里却又撞出一人来,击掌跳脚大嚷:“不孝子孙,祖宗在此!”这厮声音可不老,木木楞楞的,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当诸葛爽以为这只是军士间的耍子时,便听到了箭声。那少年郎跳着用刀遮格,继续大嚷道:“好乖孙,来!来!来!”那艇上也骂,真个回转了。少年狼叫着向这边跑,见淮南卒上岸便又跳进了芦苇里。
诸葛爽也缩回了身子,这厮莫不是失了心了,只听人说送鬼,他却招鬼!正侧耳听着动静,前面芦苇猛然开了,那狂厮竟到了眼前,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不过长得比一般成年男子还有高出半头,筋粗骨大,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劲气。两人都吃了一惊,很快,少年脸上一笑,手向后一指道:“杀一场!”在他肩上一按,便跳了出去,又是舞手舞足地喊骂。很快箭又过来了,少年又跳进了前面的芦苇里。诸葛爽也做好了扑杀的准备,自己就是一支伏兵,若能合力夺下这船倒有许多便宜!那淮南卒近了,艇也近了,几杆枪没头没脑地搠了进来,人却不进来。一会,便听见那艇上在呼:“罢了!罢了!狮子搏兔,不如吃素——让这小畜生多吃几口草料!”
淮南卒才上了艇子,那少年又追着嚷了出来:“不孝子孙,嫌肉少?你一屋祖宗都在此!”淮南卒不再理会,艇子离了岸,却猛然放起箭来。诸葛爽冷不然便中了一支流矢,正钉在左膝下,痛得跌坐在地,挣也挣不起来。一会,箭止了,那少年骂骂咧咧地寻了进来,见诸葛爽中了箭,将手一鼓道:“射得好,射得好!”诸葛爽着恼道:“小兄弟,这话可不仁义!”少年倒上来踢了一脚,道:“你他娘仁义,为什不扑出来?”诸葛爽道:“我一柄短刀,他三杆长枪,艇上还有箭看着,我神佛下世来?我便扑!”少年腰刀指了过来,道:“男子无鸟偏有妇舌,最是可杀!爷这柄刀,以一敌三,空拳夺的!”诸葛爽将刀尖一拨,将手举过额头,揖道:“我是无此神勇!”少年笑了一下,收了刀。
诸葛爽掏出一瓶金创药抛了过去,道:“兄弟如此骁勇,必不可少金创药!”少年接了,将这官样的长汉打量了一番,恍然道:“我识得你,王弘立旗下的校官!”诸葛爽点头,长叹道:“王将军没了,战死了,我一队兄弟也没了,寻了十来里地,全尸也不见一具!”言毕又抹了一把泪。少年咬着牙道:“王弘立有鸟,只吴迥那厮可杀!”便兀自走了去。
诸葛爽敷扎好伤口,挣起来走了两步,便跄跌到了地上,芦苇丛里本不好下脚,左腿又使不上气力。正无可奈何之际,那少年却又到了跟前,丢过来一根腕粗的木棒道:“你肯随王弘立战,便是有鸟的!全尸前面三四里处便有,还有几具半活的!”诸葛爽大喜,流矢拜道:“小兄弟此恩,诸葛爽没齿不敢忘!”拄杖起来,又揖了揖手,问道:“敢问兄弟高名大姓?”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