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十七日晚上,风色不异前两日,而风势逾劲,残月逾暗。三更左近,往东城的火兵便一队一队的出了城,都赤条着身子,鞋也不着,皮白的还抹了锅黑油灰,嘴里衔枚,携的器械又少,形不见形,声不见声,鬼魅也似。
诸葛爽便是往东城的,这是招讨相公的恩典,相比当敌的西城、北城,东城的防守自然薄弱得多,指与他的也不过是第二层壕内的小寨。所有火兵对所发火的贼寨都很熟悉,他们作为守捉兵,白里黑里来来回回的觇过近一月了。诸葛爽自然也很熟悉,这第二层壕内便三个寨,大寨居中靠后,小寨左右前张,有时里面似乎没人。
守捉兵举着火一扯过去,往第三层的火兵便下了水。守捉兵再扯过来,诸葛爽便下了水,水比他想的要凉,幸是嘴里衔了枚,不然就嚷出来了。贼寨里有箭楼,壕上还有逻队,要进入第二道壕沟便得寻间隙翻过去,诸葛爽最先上了壕,使五张弩看着左右,接着便是刘经,进到对岸,也使五张弩看着。中间过了一回逻队,五十人有惊无险的全部进入了第二道濠,到了那贼寨左近,诸葛爽与刘经先上去了,将油松木全部传递上岸,又检看了葫芦里的艾火以及盛在浑脱羊皮囊大把艾草,便下了水巴附着壕岸。大概两刻时不到,岸上两队守捉兵碰了头,举着火不再动了。诸葛爽领着人即时上了岸,抱木、分艾束,飞快向寨子靠过去,近垒分火,艾束点着,松木很快就着了火。众人举火向风,这时岸上鼓声、喊杀声震天价响起,同时过壕梁木也迅速拽上搭下。
徐州军无论是城上寨上,无论东、南还是西、北,但见但漆黑中,火光四起,也辨不得火在寨外还是已入寨,即时便乱鼓乱声的着起慌来。火兵见贼寨大乱,便将油囊往寨门、木栅等处抛去,火松木随之,便爆出万点星火,吃风一鼓,飞得满天都是,火便真入了寨!而几乎同时,攻寨的军士已过了第一道壕,很快火矢便齐齐整整地扑了下来。风火相加,近壕诸寨很快便有了烧天之势,徐州兵慌不择路,纷纷跳入濠中。诸葛爽见火势已成,濠梁已架,便入水厮杀,赤身短刀,下泅上浮,便捷非常!
张玄稔此时在北城上,他与张儒、张实、董原各分押一面,见了此势便知外寨已不可守,吩咐了亲将张皋几句,便往西城寻张实。张儒年资虽高,可遇事需决断都是看张实的意思,董原本是与刘景一道佐梁丕的,什事也只是随二张的意思。
一勒住马,便听见张实在上面大骂,城门吃撞得轧轧作响,外面也是喝骂声不断,自家人,大概是想撤进来。里面的将士焦眉急眼地转着,也不知如何是好。张玄稔上了马道,张实便过来了,嚷道:“刺史,好贼的火!”张玄稔上楼凭城望了望,外面两层寨子已是火光冲天了,近城一层似乎还可救。看了一会,他回头道:“行实,(注:张实,字行实,张行简之兄)康承训积力两月,一夕发作,声势如此,不可与之争!”张实道:“不争之城外,则必争之城上,此势不杀遏住,外城又安可守?”张玄稔点头,拍着城墙叹了一回,回头道:“《军志》:先人有夺人之心,后人有待其衰!事已至此,无可奈何!与其争于外寨,不如争于外城。以外城杀遏其势,不可守则退守子城,子城高而小,易于防守,可以长久!”张实点头:“也罢,城外将士可奈何?”张玄稔道:“将士不可不收,南城敌势弱,可令董原开门严兵相纳,他门必不可开!”张实道:“公但下令,末将必不敢有违!”
张玄稔随即传了令,便往南城去。董原门还未开,便望见东城上火光大乱,似有敌军上了城,张玄稔流矢往东城去,到时上面已杀得不可开交了,他也没有上城,飞骑回了罗城。
东面之所以能迅速攻上城去,是因为刘巨容多了个心眼,最后一队火兵下水后,他便遣出了一队裹皮甲的牌兵,鼓响火起之时,这厮们便用弩送上钩索,城上那时耳目慌乱,谁也没在意,待至发现时,左近的火兵也赤条条地上了城。刘巨容见势,便要自己上去。安暀拖住道:“安有武进士与卒伍犯阵之事?公掌旗鼓,我当突前!”说着,不容分说便上去了,他本是义武军校,康承训自义武受命往安南,天子特诏许择义武校六人、士卒三百人随往,他便在其中,现在这三百零六人已是十不存一了,可他也没有惜命的意思。四道壕沟,四根梁木一横便到了城下,上面守住,
北面、西面最得风助,火是追着徐州兵的后背往墙上、门上撞,康承训、康传圭索性便勒住士卒,将城内的束草、柴薪堆上来,打散,叉开,扬起,任着这些物儿鸟蝶似的在空中乱扑,飘飘沉沉、跌跌撞撞,燃与不燃,都往城墙上下去。城上的徐州卒苦的还不是飞扑过来的柴草,而火星与烟尘,眼睛一着就痛就迷,嘴鼻一吸就咳就呛,使人耐不得!张儒还在西城城墙上与安暀死掐着,东门、北门就着了火。康氏叔侄清出路径,便推了冲车上去。张实见其势必破,恐仓促撤往罗城时为敌所乘,果断下令撤了。张玄稔便也下了令,又遣了兵马去接应张儒。
安暀吃了几回箭,拽着宣武军追到子城城下时,壕桥已拽起。五更左近,康承训就将子城围上了,稍作休息后,义武替了沙陀,宣武、忠武、昭义换了后队,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