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岩这些日子是既欢喜又烦恼,欢喜的是借驸马一封表状,将刘瞻、郑畋一党贬了个干干净净;烦恼的是不知谁将入主中书,谁将入主翰林院,他心中倒有人选,可是天子不问他也不好荐,天子不问他即使荐了也是无用!他心中有一个最坏的结果,便是驸马爷为中书侍郎,驸马爷的兄弟为翰林承旨,若果然如此,那他真是悔不该将郑畋贬了,三足乃可鼎立,两虎相争则必然一死一伤,而无论以朝廷故事,还是人情而论,自己这个旧人,都是敌不过驸马爷这个新人的,可边咸、郭筹一时也想不出好策来!
这天罢朝回到政事堂阁中坐下,边咸、郭筹又是捧热汤又是递热酒的,路岩却热不起来,冷声道:“二公有闲暇,当为我解忧,此区区之寒,不足劳动!”话虽这般说,一双手还是浸到了银盆中,使绢巾擦了手脸,酒也接了,不说话,半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品着。俩个默了一会,还是边咸先开口道:“相公,事可先虑而不可先为,今驸马便有百孔,也不宜遽攻之,刘瞻在前,不可不鉴!”路岩道:“我非刘瞻,二公若能阻彼入中书,路十感激涕零!”郭筹道:“相公既如此说,小人亦何言——无已,可尝试以谣言动之!”
“哦,妙思,快快道来!”
郭筹道:“便是以尧舜禅让故事摇之,言天子之婿不合主政中书,以免奸恶生心,因缘以祸驸马!”路岩将最后一句叨了叨道:“因缘以祸驸马,此话倒是大妙!尧乐,如何?”边咸道:“只恐圣人闻此言,便以驸马为中书侍郎!”以圣人之性,倒是可能!路岩点了点头,却道:“摇之亦入,不摇亦入,不如摇之,或者天心回转,亦未可知也!”边咸道:“既如此,我这里还有一策,可使驸马即使入主中书,也势孤无助!”
“讲来!”
“天下官吏,非李则牛,驸马攻刘瞻,是自绝于李党,然刘邺尚在,绝而未断!今可贬刘瞻万里之外,刘邺不救,则是自绝于李党。刘邺自绝于李党,则是驸马自绝于李党。相公为牛党领袖,一旦相公出镇,驸马尚与谁人运此天下?”路岩道:“好,吾欲杀此獠久矣!”便起身走到壁上的《十道图》前,眼睛斜到了东南角,点了点道:“驩州距桂州六千七百里(注:属安南,在今越南,为大唐极南之地),足杀此獠,可贬为驩州司户!可还有他策?”
郭筹道:“有!李国昌因刘瞻之言而不得赴镇,心中必怨之。今宿卫已满一载,相公可放之北归,则沙陀亦为我党人矣!”路岩道:“此事乃天子所留意,不易办,且无由头,在秋倒好办!”郭筹道:“相公肯办,则由头自有的!”路岩笑道:“妙思,可是李国昌求过你了?”郭筹道:“相公,此事边咸也知的!”边咸道:“相公,李国昌也无他心,不过是胡马依北风罢了,在代北久了,岂无眷恋之情!且此事中尉也曾遣人致意,一举而人情两得,有何不可?”路岩道:“你我乃一体之人,有何不可?只是行事还需慎重,无遗悔咎!此事中尉既有意,何不遽上奏天子,我必不相阻!”俩人便也不再说了,其实要使中尉自言,也容易的,略施小计便可!
没两天,左军中尉田全操上了表,言金吾卫上将军李国昌与神策军将张季宏争道,季宏为李国昌二男李克用、李克让殴伤云云。同时李国昌也上了一状,言二子为神策军将张季宏殴伤云云。李漼烦恼,使刘行深与路岩平章。路岩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便道:“枢相,一为天子爪牙,一为天子宗亲,奈何?”刘行深抬手道:“在堂老一言罢了!”路岩道:“李国昌虽曰天子宗亲,其实边塞虎狼,虎狼而居京邑,安得不搏人?以本相的意思,莫若还处之边邑。振武一军,高承恭、高宏父子相继(注:高承恭乃高骈的大伯父),在镇已近十年,是难徙又不得不徙,今若以李国昌代之,彼必不敢拒!枢相以为如何?”
刘行深点了点头,环看了一下四周,便起身走到了北壁《崖州图》前,一会,竟抹起泪来。路岩惊异,道:“枢相何为下泪耶?”刘行深道:“堂老知之乎,三十年前,老阉即与李太尉在此间矣,今睹物思人,又伤其孙婿得罪,故不觉悲也!”便又哭泣。路岩一怔,随即便道:“枢相不必如此,刘瞻虽然得罪驸马,安知无得赦之日?”刘行深拭泪道:“尚有此日乎?”路岩道:“有哉!”刘行深连道数声好,抬抬手,道:“适才所议,老阉先奏了天子,再与我那军容老哥哥平章!”走到门帘处,却又退步悄声说道:“堂老可知,二十五年前西门军容在何处?(注:右军中尉西门季玄)”路岩摇头。刘行深却也不说,径直去了。
路岩一时便呆住了,他不是不知道刘行深与李德裕曾同事武宗,可是他从来就没有料想过刘瞻竟与权阉有情谊,他刘瞻可是号为正直清廉,哪得余财与权阉论情论谊!又使人去查了查西门季玄的官资,不由地又唬了一跳,二十五年前这老阉竟在桂管监军,当时李德裕罢相,郑亚吃贬(注:郑畋之父),便是贬为桂管经略使,刘行深既有此问,看来西门季玄也是要看在故旧之情,保这后辈的平安了!
三个人论了一回,觉着刘瞻、郑畋不可能与刘行深、西门季玄厚结,若有时刘瞻再贬康州刺史后这老阉便会出来抹眼泪,贬了驩州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