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云贵总督,苗瑞名义上统领两省军政大权,看似文武两手抓两手硬,但实则更侧重军事方面。各省各地的农商经济、人文等皆由知府、知州、知县各级衙门实际主持,汇总之后报与各省巡抚,然后再转呈苗瑞。
说白了,正常情况下,文职方面总督只有大范围的统领监督和汇报权,而没有实打实的操作权,但凡各级衙门不配合,就相当被动。
如今圣旨在手,苗瑞很多事情直接绕过巡抚衙门,基本等同于跟严英杰撕破脸。
而在严英杰或明或暗的授意、逼迫下,各地衙门虽不敢像之前那般明着对抗,也仍有相当一部分消极不合作。
如今形势胶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家也都算站在悬崖边上,豁出去了。
若非地方衙门不可信,区区开棺验尸的小事,只需要隋青竹发函委托即可,根本不必亲自到场。
隋青竹临行前,苗瑞又额外点了五十名禁军随行护卫。
“我脱不开身,此去诸多艰险,万事小心。”
大禄常备军主要有禁军和厢军两部分组成,前者直属中央,乃全国各地挑选的精英,只对皇帝本人负责,镇守地方的听从所属地总督派遣。
而厢军则多为地方武装,无论军事素养还是装备、战斗力,都无法与前者相提并论,之前的小方等人便隶属厢军。
前车之鉴犹在,此番苗瑞直接调拨了甲胄齐整的禁军随行,足可见形势之严峻,俨然已经到了随时可能刀兵相见的地步。
带头的总兵叫于岑,四十岁上下年纪,一双虎目精光四射,苗瑞对他十分推崇,“于总兵乃积年老行伍,若非有些缘故,断不可能退下来,由他护送,我就放心了。”
其实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大部队一路平推碾压,但此刻证据不足,饶是他圣旨在握,也需要依法行事。
若人数少些,还可以说是随行护送,可百人以上大规模开拔,一个不小心,拥兵自重、居心叵测的帽子就要扣上来了。
隋青竹感激不已,又向于岑拱手示意。
于岑虽是武官,却极通达,当即侧身避让,又还礼,“大人客气,职责所在。”
这一趟带的人数虽少,但通讯兵、侦察兵、远攻近战手齐备,弓弩盾枪都配齐了,可谓五脏俱全。
只要地方知县别想不开造反,就没问题。
此前的毒菌子事件明显给苗瑞和隋青竹敲响警钟,一人分别时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
“我便去了!”隋青竹翻身上马,冲苗瑞抱拳道。
来这边一月有余,如今,他身上的书生稚气已然很淡了。
目的地康县县衙距离此处林场一百里有余,一来一回,即便顺利也要数日,谁都无法预料中间会发生什么。
苗瑞伸手拍拍他的坐骑的脖子,想了一回,从腰间取出一记盖有朱红官印的手札,“以此为信物,可临时调动五百军士,如有必要,可将康县县令就地斩杀,算在我账上。
”
这个人数其实很微妙,五百精锐禁军,碾压一地县衙的散兵游勇,足够了,但若想反制苗瑞或他手下其他心腹,无疑是痴心妄想。
隋青竹微微吸了口凉气,伸出双手,郑重接过。
若果然到了需要斩杀一地县令的地步,等同宣告本地动乱……
来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一趟竟会严峻到如此境地!
两日后,康县县衙。
隋青竹到时,县令郑岩才要就寝,突然被告知钦差驾到,他忙不迭抓着衣裳就往外跑,边跑边穿,“可知是为了什么?”
不是前儿还在总督府那边,怎么突然到这边来,祸事祸事!
来传话的长随摇头,“钦差大人只点名要见您呢。对了,还带了一队禁军来……”
话音未落,郑岩便脚下一软,险些跪倒。
禁军?!
半夜过来?!
半夜带了禁军指名要见我?!
该不会要抄家……
为什么是我?我才贪了多少?
阁老悄然倒台了么?
那知府大人、巡抚大人呢?怎得也没听见他们的动静?
谁出卖我!
各种可怕的想法在郑岩脑中乱哄哄挤成一团,稍后匆忙赶到大堂时,甚至不敢抬头看钦差大人的正脸,“康县县令郑岩,见过钦差大人。”
隋青竹没有一句寒暄,直接开口便问:“历年本地户籍文书并各样卷宗何在?”
郑岩满头雾水,口中却迅速答道:“便在一院东侧库房内。”
“一本不少?”
“一本不少。”
“来人!”隋青竹立刻道:“马上带人包围库房,无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不等郑岩反应,于岑已然大手一挥,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禁军士兵呼啦啦涌过去。
他本人现场察看一番,反客为主命令起来,“除库房所在一院,点燃县衙内所有火把、灯笼,务必将暗处都照得纤毫毕现!一只猫一条狗都不能藏!
另外,各处水缸水桶都装满,水车预备;凡院门□□界处,都运几车沙土来!”
隋青竹一听,冷汗涔涔,这是要防备敌人暗中放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