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清眼底沁出几分笑意,也不戳穿他的小心思,往人声鼎沸的杀猪现场瞄了眼,显然有些好奇,“你们在做什么?”
秦放鹤笑道:“杀猪呢,可惜你们来晚了,没热闹可看。”
他看了眼孔姿清滚银边的松鹤延年刺绣锦袍,还束着玉带,外头罩着皮毛斗篷,整个人跟四周格格不入,又笑,“算了,你穿着这个,我也不敢叫你上前,走走走,这里怪冷的,人也杂乱,没得磕着碰着,去我家里再说。”
孔姿清却正色道:“该先拜访贵村长辈。”
怪知礼的,秦放鹤想了下,扭头见老村长正喜滋滋蹲在角落里傻乐呵,“也罢,你且等等,我去找村长。”
不多时,村长急匆匆过来,“贵客贵客”说个不停,对着孔姿清又敬又拜,倒把孔姿清弄得不自在起来。
秦放鹤忍笑,适时打圆场,“您照应着,我先带他家去吃碗热茶暖和暖和。”
老村长拼命点头,并不敢如秦放鹤那样随意对待,“对对对,赶紧去赶紧去,这里不是孔老爷待的地方,等会儿我叫老七老八给你们送过饭去,别出来了。”
孔老爷:“……”
秦放鹤:“……噗。”
怕进一步引起骚动,秦放鹤带着他们主仆三人绕小道家去,边走边说:“天这么冷,又阴恻恻的,保不齐就要下雪,你也不多带几个人……”
孔姿清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进屋后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暖呼呼硬邦邦的炕头。
他家都是地龙,墙和柱子热,却不像这样在屁股底下。
怪有趣的。
这里确实很穷,屋里空落落的,一色摆设全无,桌上甚至连个花瓶都没有。但秦放鹤显然是个很体面的板正人,各处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板凳也都擦得锃亮,看着就舒坦。
灶台和炉子都封着,秦放鹤弯腰拨弄两下,火苗便又跳了起来,炉盘上的水壶开始唱歌,乳白的水蒸气呼哧呼哧喷了出来,顶得壶盖哒哒作响。
外头实在冷得厉害,他伸手烤了烤火,这才觉得僵硬冰冷的指头重新柔软灵活起来。
他往茶壶里切了几片老姜,又慷慨地放了几颗红枣、一勺红糖,用开水冲开,分出来红彤彤几碗,热辣辣的甜香便窜了出来。
“事先说好,我家里可没什么好东西,将就些吧。”
孔姿清看着粗瓷大茶碗里热乎乎的红枣姜茶,不禁莞尔,也不矫情,端起来慢慢啜了两口。
唔,有点辣。
桂生从马背上取下一个牛皮纸包裹,送进来就又去外头整理马具,顺便逗弄下圈里的鸡鸭们,惹得咯咯嘎嘎叫成一团。
孔姿清将包裹递给秦放鹤,“匆忙叨扰……”
秦放鹤半点不推辞,美滋滋接过,“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打开一瞧,却是四色十二花神套印的信笺,栩栩如生十分精美,凑近了闻时,似乎还有淡淡梅香。
极好极好。
屋子格局很简单,进门是灶台,左右两边都通着炕,右手边做起居待客之用,左侧做书房,日常教学也在此间。
秦放鹤拿着信笺进了书房,珍而重之收起来,后头跟着个看什么都新奇的孔姿清。
房间很小,加起来也不如他的卧房大,但规划得极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墙边立着原木色的书架,雕花螺钿皆无,只刷了层清漆,反倒素净清雅。书架上垒着满满的书,除常见的四书五经之外,还有好些手抄本,都是秦放鹤跟孙先生混熟之后去白家书肆抄的,扣除基本笔墨纸砚消耗,堪称零成本。
孔姿清简单浏览了封面,发现秦放鹤看书很杂,圣人言有,诸子百家有,历年选本有,乱七八糟的话本游记和奇闻异志也有,主打一个百无禁忌。
乱而有序,倒像极了他这个人。
见正中大书桌旁另有一张小案并两条板凳,也有书本纸笔,看样子常有人来,孔姿清何等聪慧,略一思索便猜到了,“你收徒了?”
秦放鹤没漏掉他话中揶揄,也不扭捏,大大方方道:“快别挤兑我,我什么身份,哪里是能收徒的?这村子什么样儿你也算瞧见了,自从我爹去了,再没个通文墨的人,我虽不成事,好歹能带着他们读几页书、识几个字,来日不做睁眼瞎,也不怕给人蒙骗了。”
他说话的时候,孔姿清随手拿起一张描红,扫了眼便眉头紧蹙,活像看到什么丑东西。
秦放鹤哈哈大笑。
孔姿清努力克制着嫌弃,将描红放回,难得郑重道:“你教导旁人固然不错,但需以自身为上,万不可本末倒置。”
秦放鹤领情,点点头,“你放心,我自然是把自己排在头里。”
说话间,秦山闻讯赶来,先在院子里跟桂生说了几句,又进来向孔姿清行礼问好,这才将秦放鹤拉到一旁,“村长说杀猪饭终究不体面,已吩咐人单独割了两条好肉出来,你手艺好,看着帮孔相公弄些精致的不?”
这可是秀才公,见官不跪的,又是那般门第,需得敬重着些。
杀猪饭杀猪饭,主打一个热闹,其实就是大锅炖,什么粉皮子、渍酸菜统统丢进去,猪头猪尾巴不分家,大火滚开了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