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的梦中,他这样护住她的时候,他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在风雨中声音沙哑,说着这里不是他以为的家,而是天下最可怕的牢笼。 这一次,距离上次大约可能已经过去了三四年,他的面容比那时更成熟了一些,下颚的线条更清俊冷冽,也更瘦了一些。他这样盘腿坐着,已经不像是之前那样,满身狼狈,连下颚都有雨水滑落,在风雨之中甚至撑不住一柄伞。 他的坐姿里甚至带了点儿散漫,一只落在膝盖上的手掐了一个避雨诀,于是那漫天的雨便都被隔绝在了他的身外。 但他还是放了一柄伞,那伞就落在凝禅这朵小花的头顶,害得她看不到天空,抬眼也只能看到在那儿一手捏着避雨诀,一手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的银发少年。 恰逢虞别夜也看了过来。 他有些面无表情,目光也很冷淡,全无之前那个风雨之夜时情绪波动至极的模样,嘴里还叼了一根狗尾巴草。 也不知是不是凝禅的错觉。 化作妖身的虞别夜,看起来有一种“反正已经这样了”的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和漠然。 所以说都这样了,干嘛还专门来给她撑伞。 林林总总算起来,她也算是一株活了十来年的老花了,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死掉的样子,这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 虞别夜看着面前的六初花看了片刻,突然道:“怎么觉得你在看我?” 凝禅一愣。 她是在看他来着。但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梦境之中,她一直都以为,自己不过是寄生于这株花上,恰好看着虞别夜罢了。 但他竟然能感觉到? 是他天生敏锐,还是因为他继承了妖皇的血脉,自然对这世间的一切妖灵有更深的感知? 还好虞别夜好似只是随口一句,他垂眸看了她片刻,突地勾了勾唇:“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凝禅竖起耳朵。 “之前欺负过我的那几个人,都被我杀了。”虞别夜说得轻描淡写:“不仅是他们,他们的全家都被我杀了。” 凝禅猝不及防:“……??” 不是,等等,上来就这么劲爆的吗? 虞别夜眼中甚至带了笑意,他摊开一只手:“虞画澜一定也没想到,他教会我用剑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灭了柳家满门。” 凝禅心底悚然。 柳家。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虞画澜也曾提过此事,只是她从未多想过这件事。 却不料此刻,竟然会在梦中听虞别夜自己主动提及。 “当然,我去杀了柳家满门,自然也不光用了剑,否则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虞别夜声音变得很轻,却难掩其中的讥笑和恶意:“活了这么多年,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妖啊。” 他伸出一只手,修长漂亮的五指摊开,又合拢,露出了手腕上银色的龙鳞片,再旋转手臂一圈,眼神似是欣赏 ,也似是厌弃:“真是好笑。柳易眠过去总以为我娘和虞画澜有一腿,觉得我是他俩乱.伦生出来的孩子,所以苛责我,唾骂我,殴打我,让柳家所有人都将我踩在脚下,这也就算了,他竟然真的敢对我娘动手。所以我便抽了他的手骨,在他面前杀了所有他的亲眷。” 随着他的声音,凝禅的面前蓦地出现了一幕幕画面。 ——就像是她身为六初花生长在这里,长久凝视此方天地时,所看到的画面回忆。 …… 一身华服的中年男人锁着眉头登上画棠山巅,他径直走过花田,脚步极重,周身的灵息更是攀至了顶点,然后,他一脚踹开了画廊幽梦的大门。 虞画棠是被他拖着头发拽出来的。 凝禅看不清她的脸,因为她此刻的样子太过狼狈,太过让人垂泪,虽然这里没有人,但她却仿佛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脸,又或者说,是她自己什么也不想看见般,死死用手捂着自己长发散落下的脸。 “虞画棠,你要不要脸?你这个贱妇!” 柳易眠的声音怒极而尖锐:“你怎么敢?怎么敢嫁给我,肚子里却是别人的孩子?你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吗?!” 他语言污秽,口口声声都是指责,却止口不提虞画澜的名字。 他敢殴打自己行过大礼的发妻,却不敢对虞画澜口出不逊哪怕只字片语。 多么荒唐可笑。 虞画棠纤弱的身体被他重重摔在地上,衣袖里露出的手腕已经细到病弱的程度,肌肤更是苍白至极,难以想象这些年来她究竟都遭遇了些什么。 “滚,你滚出去。”虞画棠尖声叫道,哪里还有半分此前凝禅听到过的温婉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