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去就是五年。
一家四口在南城过得其乐融融,几乎没想起来去边疆插队的养子。
直到今年初春,知青们可以分批回城了!
这个消息传开没多久,他们养子就回来了,说是边疆那边不需要知识青年了。
这返城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孙成杰其实知道家人不喜欢自己,如果有的选择,他并不是很想回城。
好在他争气,返城后一直在默默留心工作,只要能帮家里减轻负担,什么都肯干,最后被他找到一份木材厂的临时工。
可饶是如此,家里依然争吵不休,嫌他霸着床位,嫌他人高马大进进出出烦人……
“成杰啊,你不是上班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住一楼的方奶奶早就退休了,不用赶着去上班,她蹲在井边慢悠悠地洗菜,见孙成杰默默站着,眼尾有点红,不由在心里骂了老孙两口子一句“造孽”。
既然收养了,那就好好对待啊。当爹妈的要是能一碗水端平,两个小的何至于敢这么闹?说到底,大人心里怕是也这么想的,苦了成杰这孩子。
“哦,我在厂门口遇到后勤部的王主任,他说帮我在集体宿舍添了张床位,我想着今晚要加班,干脆回来说一声,今晚就住厂里了。”
他是回来搬行李的。
只不过实情并不是他说的那样。
后勤主任确实帮他了不假,但添的床位不在集体宿舍,而是在旁边没窗户的小杂间,床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床,是厂里废弃的旧门板搭的。
“巧梅!巧梅!你家成杰回来收拾行李搬去厂里住了,你家两个小的可以放心了,没人跟他们争房间。”
方奶奶有心替孙成杰出头,仰头朝二楼喊了一声。
她辈分大,没退休前还是厂里的干部,就算这话让孙家人听了不高兴,也只能往肚里咽,不敢跟她呛声的。
果然,这话一出,二楼瞬间没了响动。
不一会儿,程巧梅从阳台探出头:“呀!成杰你怎么在下面?”
方奶奶悠悠道:“他回来收拾行李,你把该他的东西都帮他收拾了,别回头到了厂里,发现这也没有那也没有。”
程巧梅讪笑一声:“您这话说的,我儿子我还能亏待了。”
孙成康和孙成美听他们妈这么说,撇撇嘴:
“什么叫该他的?奶奶说了,他不算咱们孙家人,养大他就不错了。”
“妈,你把他边疆用的那套给他就行了,新的不许再添!那条新毛巾是我下回要换的!香皂也不许给!男人用什么香皂!”
兄妹俩说话没顾忌,嗓门大得楼下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孙成杰垂下眼睑,心里苦笑。
他不该再有期望的不是吗?
从上了去边疆的火车、从下乡五年不曾收到过家人寄给他的任何东西包括家书,他就不该再对家人抱任何期望。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抱养的,生身父母不要他、养父母有了弟弟妹妹后也开始嫌弃他是这个家的累赘,他在这世上注定孤苦无依、孑然一身。
“请问,孙成杰是住这里吗?”
突然,一道脆生生的询问声响起。
孙成杰愣了愣。
一旁的方奶奶迎上徐茵温婉的笑脸,眯眼笑起来:“小姑娘,你找成杰啥事啊?”
心说这不会是成杰的对象吧?长得真漂亮!
有这想法的不光方奶奶,还有其他住户,有人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地喊程巧梅:“巧梅,巧梅,你家成杰的对象找上门了!”
“什么?”回屋被两个小的盯着帮老大收拾日用品的程巧梅,闻言跑到阳台,“成杰有对象了?”
徐茵:“……”
瑞玺瑾:“……”
孙成杰:“……”
陪同徐茵来的前知青管理站的工作人员——热心肠的姚大姐爽朗地笑起来:“哎呀!不是对象!这事说来话长,具体的等见到孙成杰再说。对了,孙成杰家是这里吧?他在知青站登记的地址是这里。”
“是这里是这里。”
大伙儿热情地抢着道。
这时,瑞玺瑾已经看到楼梯口鹤立鸡群般高挑的青年了,轻轻碰了碰徐茵的胳膊,示意道:“那个就是!”
徐茵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与她爹和大伯长得有四五分相像的青年,尤其是额头,饱满得与徐家的男人如出一辙。
但有些问题还是得问清楚,免得认错了亲,那乌龙就闹大了。
“那个,孙成杰同志,我们是平城来的,有件事……”
“哐啷——”
听到平城两字,程巧梅手里的搪瓷脸盆失手掉到了地上。
方奶奶联想到成杰正是老孙两口子去平城求子庙求子然后抱来的,立即反应过来:“小姑娘,你们是成杰什么人?是不是他亲生父母那边的亲戚?”
徐茵愣了愣:“这么说,孙成杰真的是抱养的?”
“没错!是我和老孙从一户穷人家抱养的。”程巧梅听到这里,不得不出声,“但我们可没白抱养,当初给了他们家五十块钱的!怎么?现在孩子大了,就想把人接回去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