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黄昏时分,柳仲卿才悠悠转醒。
他一醒来,便想起儿子柳辰去世的消息,顿时又开始哀嚎起来。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柳辰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也是他费了许多心力去培养的,是他最优秀的一个儿子。
之前苏家的小混蛋苏昭阳死时,他也觉得难过,因为他失去了一个棋子,可棋子和亲生儿子到底是不一样的,最关键的是,大儿子死在三儿子手中,让他亲眼见到手足相残的戏码。
想起柳寅,柳仲卿愤怒无比,立刻叫人将他压了上来。
柳寅就这样被拖到堂上,他此刻神情镇定,仿佛什么都不害怕一般。
“父亲,这绳索勒的厉害,你还是叫人将我松开吧。”
柳仲卿手指都在颤抖,脸上却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杀了你的兄长,还敢叫我给你把锁铐解开?”
若是之前,柳寅十分害怕这个父亲,此时说不定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了,可如今,他的底气却十分充足。
“确实是我杀了柳辰,不过事已至此,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总不会连另一个儿子也要失去吧?”
柳寅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说道。
“与其继续纠结柳辰的死因,还不如想想怎么保下我,毕竟我可算是你唯一的儿子了。”
柳仲卿听到此话,仿佛听到震耳的雷声一般,他从没想到自己这个三儿子会胁迫自己,更没想到他是这样冷血无情。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又要晕倒,在他晕倒之前,他突然觉得心头冰凉,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儿子柳辰。
原来柳寅之所以这样冷心冷肺,无情无义,都是因为这个儿子像他,柳仲卿在晕倒之前想的并不是为儿子主持公道,而是想着柳寅说的对,他确实要保下自己的小儿子。
柳寅再不成器,也是柳家的苗,柳辰已经死了,他不能一直拘泥于死人,而是要给活人留路。
所以就只能对不起柳辰了。
柳寅眼睁睁的看着老父亲晕倒,心中却只觉得畅快。
若是能顺势把人气死,那就更好了。
却不知道在柳仲卿晕倒的两天之内,江河已经将东南大军全部调集到了一起,他手中拿着虎符,宣布了自己统领的身份。
虽然太子并未在他身旁,可却让自己的一万禁军护卫守在江河身后,明显就是要给他撑腰,众将士哪里敢说什么不字,只得垂下头。
江河却知道,这些人表面上臣服,实则心里却不赞同他。
他可是绣衣御史,是武皇新自选出来的人,他可不是躲在太子荣耀背后的无能世家公子,相反,他要让东南大军的士兵们真正对他臣服。
“我知道你们原是跟随柳辰,甚至跟他一起要刺杀太子,说明你们心里是认可他的,而我在他之后要接管统领之位,你们不认可,我能理解。”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心中确实是这样想的,但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是大军中的普通将士而已,生来就是为了拿生命守护武朝,根本没有话语权。
外人提起东南大军,认为他们是武朝四大营,对他们极其尊敬,可他们尊敬的是这个头衔,而不是其中的某一位将士。
这么多年来,王朝更迭,统领他们的将士也接连换了几批。
包括之前的柳辰也是如此,刚来东南大营之时,他们知道柳辰姓柳,便已经知道他为何能做这个将军之位,心里也是不服,但跟随在将军身边之后,慢慢已然认命,不得不服从柳辰。
这还是第一次有将领接任之后,主动问起士兵们的意见。
柳辰的身后是柳仲卿和皇后娘娘,江河的身后是太子殿下,他们都是有大背景的人,哪怕做小伏低问了一嘴,也没有士兵敢说出真心话。
江河明白,将身上的外衣脱掉,袒露上半身,他的身上却满是刀剑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要接任东南大军,与你们就是共同战斗的兄弟,所以我要与你们坦诚相待,我曾经也是军中一员,我靠战功,靠拼杀,走到如今的位置,我走过你们走的路,踏过血海,站到你们面前。”
“我身上的刀剑伤就是我的荣耀,是我守护这个国家的证明,是我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是我该换取的尊重,兄弟们,让我看看你们的荣耀。”
他这一番话说的东南大军士兵热血沸腾,战场上刀剑拼杀惯了,多了一道伤疤,就如掉了一根头发一样简单,他们早已不在意。
可今日有人却说,这些刀剑伤疤都是他们的荣耀,是他们该换取的尊重。
东南大军是守护武朝的四大营,是支撑这个国家和平安稳的柱梁,是守护城中百姓自由安康的基石,不应该作为皇权争夺下的筹码。
一时之间,这些总是被裹挟着的士兵们感动得热泪盈眶,纷纷脱下外衣,亮出自己身上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