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里的那个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了:“我那时候真傻,应该就让王小兰去告发我,后来就不会出那些事了。王小兰想追李文军,李文军不理她。她就让我们诬陷他偷看女同学在上厕所。”
他深吸了一口气,抽噎了一下,接着说:“那天我和郭铭哲还有付小强,先把男厕里的人都赶出去,然后等着李文军进来的时候,爬到穿孔墙上往女生那边看,然后大叫说李文军耍流氓。我们三个人作证,李文军只有一个人,老师就信了。军少,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诬陷你。我这几年没有一天不内疚。我想去坦白,可是王小兰和郭铭哲不让。秦红玲,我是站在他其实也什么都没看到,因为你一进去,我们就叫起来了。”
邻居们惊愕地瞪着郭建光一家三口。
杨璐捂着嘴,瞪大眼睛,扶着旁边的树才没直接倒下去。
郭建光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郭铭哲一会拉着杨璐:“妈,妈,别听他胡说。”
见杨璐没反应,又去拉郭建光:“爸,这人喝醉了,胡说八道的。不要相信他。”
广播里那人还在自顾自说着。“老大,我对不起你。你对我那么好,我却一直瞒着你。我害人害己,我是畜生。我活该,不值得被同情。今天我终于有勇气说出来了,哈哈哈,好痛快。”
郭铭哲放弃了,抱着头蹲在地上。
“老子不服,为什么我年年先进工作者,当年也只是个帮凶,现在要在老干中心伺候那些糟老头子。两个受害者,李文军和秦红玲要被人戳脊梁骂。可是王小兰和郭铭哲,两个罪魁祸首却活得逍遥自在,一个坐在办公室,拿着最高工资,一个还去读大学了,天天被当成教育孩子的榜样,不就是因为他们是矿长的孩子吗?他们两个才是人渣,畜生,他们两个才应该被惩罚。这种人留在世上就是祸害。”
“嘭!”
一声巨响,那是播音室的门被人撞破的声音。
那人说:“我说完了,哈哈哈。不要激动。我出去,我出去。各位同志都听清楚了吗?”
有人呵斥他:“胡闹!这是能开玩笑,发酒疯的吗。我一定要去你们领导那里告你。”
那人大笑:“哈哈哈,去告啊。老子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我连这些话都敢说出来,你觉得郭建光和王永青会放过我吗?”
播音员慌慌张张地对着话筒说:“对不住了,刚才是突发情况。现在广播结束。”
广播被关了。
关之前,还听见播音员嘀咕了一句:“啥也不是,就会发酒疯。”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邻居们面面相觑,心里憋着好多话,却碍于郭建光和杨璐,不能说。
杨璐浑身颤抖,脸色在发红夕阳下却依旧蜡黄蜡黄的。
她睁着无神的眼睛瞪着郭建光:“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郭建光艰难地说:“我猜到了一点。因为我参与了子弟学校所有房子的修建。李文军一个人压根就不可能爬上那个墙。”他这些年那么提拔李文勇,大部分是因为李文勇确实优秀,但是也有一小部分是因为他心里内疚,想要补偿李家。
没想到,这样的自我安慰和逃避一点用处都没有。
该来的还是来了。积累的罪孽没有淡化,消失,而是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最后把人压死。
如果他当年好好教训郭铭哲他们,逼他们说出真相,或者勇敢负责一点,要求学校仔细调查。
李文军就不用受那些委屈,一落到底。
郭铭哲也不会有现在这种错误的认知:觉得不管自己做什么坏事,都有人兜底,现在也不至于一错再错。
杨璐摇头,退了一步,不敢去看李长明他们,转身进去,关上了房门。
郭铭哲哭着:“妈啊,妈,你别走啊。你都不管我我怎么办?我当时还小啊,我只是觉得好玩。”
郭建光好像身上的力气全部被人抽空一样,又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平日里挺直的胸膛和脊背无力地弯着。
“爸爸,你救救我。”郭铭哲又去拉郭建光,郭建光把他一推。他坐在地上,眼镜都被摔飞了,落在远处。
一个身影冲上来,捉住郭铭哲的领子,对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李文军眨了眨眼,本来以为是李文勇,却发现李文勇好好站在他身边。
原来竟是李长明。
他跛着脚怎么跑这么快?!
李文勇忙跑出去,抱住李长明:“爸爸,爸爸不要生气。”
李长明泪流满面,目眦欲裂,眼睛通红,指着郭铭哲:“你个兔崽子,要不是你,我儿子这五年怎么会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你就一句轻飘飘的“觉得好玩”,你还是人吗?你明明随时都能还他清白,却幸灾乐祸看他难受。你读大学有什么用,读再多书也还是个畜生,畜生!我特么瞎了眼,才会劝自己的儿子原谅你。你该遭天谴!!”
李文勇拖着李长明走远:“爸,你不要气坏了自己,等下摔倒了,怎么办。”
李长明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去,因为拼尽了全力,竟然有些破音:“难怪文军那么讨厌你。我真是个瞎子,傻子,怎么就看不见,怎么就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