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躯略微佝偻的老妪手拄拐杖,在卢氏的搀扶下走进屋子。
满头银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身上穿着一品诰命的服饰,虽然脸上皱纹密布身躯也有些佝偻,却是双眼明亮气势迫人,淡淡的笑容也让人感受到一丝丝强悍的秉性。
一屋子的公主齐齐起身,恭恭敬敬的先向这个银发老妪万福施礼,口称“见过老夫人。”
待到老妪笑眯眯的示意免礼之后,公主们才跟卢氏见礼。
“瞧瞧,咱们皇家的闺女真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花容月貌、温婉贤淑,见到你们,老身仿佛就见到了当年观音婢尚未出嫁之时的影子,唉,岁月无情白驹过隙,这一晃眼,却是沧海桑田物是人休了……”
这老妪正是申国公高士廉的正妻鲜于氏。
听着她缅怀岁月感慨良多的神情,一众公主们紧紧抿着嘴,不敢插话。
不仅仅是因为鲜于氏口中说的可是她们的母亲文德皇后长孙氏,更因为鲜于氏性格刚硬,在高家内宅向来说一不二,便是申国公高士廉亦对其极是包容,等闲绝不会对鲜于氏过于干涉,哪怕这位老妪管理家宅的手段极其强硬冷酷,对于仆役婢女动辄打杀……
而高士廉如此迁就鲜于氏,也是有原因的。
大业九年,兵部尚书斛斯政逃奔高句丽,高士廉因与斛斯政有交往,受到牵连,被贬为朱鸢县主簿。
高士廉事母至孝,因岭南地区瘴疠严重,不能带母亲同行,便将妻子鲜于氏留下,代自己奉养母亲。他又想到妹妹没有着落,就卖掉大住宅,买了小住宅安顿妹妹,并把剩下的钱分给母亲和妹妹,自己轻装上路。
可当时因为隋炀帝对高士廉极其不满,便导致朝中臣僚捧红踩黑对高士廉一系打压排挤,鲜于氏便是在这种举步维艰的局面之中以一个女流之辈苦苦支撑,赡养老母,教育孩儿。
彼时父亲去世之后被异母兄长孙安业赶出家门的长孙无忌,便与母亲、妹妹文德皇后长孙氏一同住在高府,甚是受到鲜于氏的恩惠,文德皇后亦一直将鲜于氏视若生母,极其尊重,这也导致李二陛下亦跟着对高士廉夫妻甚为敬重……
待到高士廉时来运转投靠李唐,对这位老妻自然是敬佩尊重。
诸位公主与高家皆是近亲,如何不晓得这位老妪在高士廉面前的地位?
儿媳妇东阳公主此刻上前搀扶住鲜于氏的另一只手臂,乖巧道“母亲最近身子不好,又何必到处走动?还要当心受了风寒才是。”
鲜于氏笑眯眯的拍拍东阳公主的手,温言道“不妨事,不妨事,四处走走散散心,反倒对身子有好处。”
显然对这个儿媳妇是甚为满意的……
其余公主却尽皆闭口不言,尤其是长乐公主,虽然微微垂着头,却依旧能够见到俏脸之上些微的尴尬。
刚刚谈论到长乐公主的绯闻之事,现在鲜于氏便说起了长乐公主的亲事,气氛着实有些诡异。
临川公主眼珠儿转转,忽而一笑,莲步轻抬,上前对鲜于氏万福施礼,娇笑道“孩儿可是好久没见到舅奶奶了呢,几次想要去府上拜望,却总是不得脱身,本来还想着这回去营州之前去看望舅奶奶,陪舅奶奶说说话儿,不然孩儿这一次远去辽东,怕是十年八载都不回京……”
说到后来,却是泫然若泣,一脸悲苦。
对于一个生于长安、长于长安,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来说,苦寒的辽东简直就是地狱一般的存在,换了谁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愁苦,更何况驸马周道务担任营州都督便是为了东征高句丽打前站,谁又能知道这东征哪年开打、哪年结束?
万一如同隋炀帝那般前前后后征伐三次,临川公主夫妇怕是半辈子都不得回到长安……
鲜于氏轻叹一声,柔声安慰道“生于天家,又怎能事事随着你的意呢?既然受了这份荣华富贵,那自然也得要为陛下分忧才是。”
临川公主乖巧的点头,继而精神一振,问道“孩儿一则担忧舅奶奶的身体,此刻见到舅奶奶老当益壮,便放下了心。可是二则亦是记挂长乐姐姐的婚事……刚刚听闻舅奶奶说了半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临川公主在这边讨巧卖乖又明知故问,一众公主尽皆神色古怪,深深不耻其虚伪做作。
高阳公主最是看不惯临川公主这般做派,当即眉毛一竖,就待发火,却被鲜于氏身边的卢氏瞪了一眼,不得不死死憋着。
鲜于氏抬起眼,笑呵呵的看着垂手而立的长乐公主,一脸慈祥“还不是丘行恭家的那小子?那小子自幼便钟意于长乐,只是陛下早早的将长乐许配给冲儿,这才不得不压抑下爱慕之心,甚至因此离开长安。这次回来,听闻长乐已然与冲儿和离,便前来央求老身给他做媒,求陛下将长乐下嫁于他。老身本不愿管小儿辈这等事情,只是着实碍不过面子,方才进攻央求陛下,陛下倒是不置可否,却不料长乐自己拒绝了这门亲事……”
说到这里,她语重心长的说道“长乐啊,你这丫头是老身亲眼看着长大的,性子贤淑文雅,钟灵毓秀,加入长孙家多年谁不夸一声贤惠之妻?奈何造化弄人,与冲儿终究只有这么一点儿缘分,却也是无可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