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离开之后,安禄海给景元帝端上一盏茶。
“皇上,外头有点起风了,您要不……再添件衣服?”
而景元帝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之中,并没有听见安禄海的话。
他长久凝神地望着窗外,忽然轻声一笑:“这丫头,真不像她母亲啊。”
安禄海听懂了,也跟着笑:“是不大像。”
景元帝看了看他,又道:“禄海,你也这么觉得吗?”
“回皇上,嘉怡公主一向是直来直去的,最厌烦拘束,像玄冥司这种地方,她可是一听见就要逃得远远的,避之唯恐不及呢。”
“可不是。而且甄玉也不太像甄自桅,那个人一向光明磊落,要他做玄冥司的头儿?甄大将军宁可挂印归乡。”景元帝轻轻点头,“这丫头,倒是很像朕的性子。”
这话,实在不好接,任是安禄海这种老练的总管,一时之间也有点儿卡住。
幸好景元帝换了个话题:“既然如此,禄海,你叫人去把喻凤臣给放了,按照老规矩给他净身。”
“是。”
“哦还有,把阿岳给放了吧。”景元帝叹了口气,“当时朕在气头上,偏偏那小子倔得不行,朕忍不住抽了他几鞭子……现在喻凤臣这事有了着落,也没必要继续关着颐亲王了。”
安禄海这才大松了口气,又赔笑道:“老奴就等着圣上这句话呢。颐亲王脾气虽然倔,但他对皇上一向忠心义胆,只不过喜欢认死理……皇上往常,都是看在从小的情分上,不当回事,这次王爷接受了教训,或许就能改过来了。”
景元帝讽刺一笑:“改?只怕是改不了的。正好,这回让他死一死心。”
安禄海不解:“皇上的意思是……”
“阿岳口口声声说,喻凤臣是个大忠臣,为了力保此人,他甚至不惜激怒朕。”景元帝冷冷道,“如今他力保的喻凤臣,偏偏被他最信任的甄玉给逼得净身为奴,你猜阿岳知道了,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安禄海一时无言,半晌,他才苦笑道:“颐亲王只怕会疯……他这种宁折不弯的性子,怎么受得了这个。万一为了这,他和永泰公主决裂,那就麻烦了。”
“呵,他不是喜欢认死理吗?这次朕倒要看看,他究竟还怎么认这个死理。”
颐亲王被释放归家的消息,很快就到了甄玉耳朵里。
她第一时间就坐着车轿赶过来。
到了地方,刚好赶上乌有之在给岑子岳的伤口上药。
甄玉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了,她颤声道:“王爷,皇上这是把你往死里打啊!”
岑子岳光着膀子趴在床上,这两天的牢狱生活并不轻松,他人看起来异常的憔悴灰暗,但依然努力打起精神,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皮肉外伤……”
“只是皮肉外伤?”乌有之不乐意了,“哼,王爷您说得轻巧!这都深可见骨了!您可是皇上的亲弟弟,皇上当初,真下得去手!”
岑子岳皱眉道:“行了你,跑这儿挑拨离间来了?”
乌有之也明白,自己的话说过头了,无论怎样,他一介平民是没资格批评天子的。
于是他只好在嗓子里咕噜了两声,以示不满。
上好了药,乌有之悻悻道:“王爷歇着吧,十天半月您都不要想着起身了。”
岑子岳错愕:“要那么久吗?你这个蒙古大夫,到底靠不靠谱啊?”
乌有之勃然大怒:“就是有我这个蒙古大夫,王爷才只需要躺十天半月!若是换了别的大夫,不躺满半年您别想下床!”
岑子岳忍笑道:“好了好了,我开个玩笑,那么认真干什么。”
乌有之气呼呼的,他用力扣上药箱:“王爷有什么事就找公主问吧,小人先告退了!”
他翘着两撇山羊胡子,一脸不高兴地走了。
等他走了,甄玉才挨着床边坐了下来。
岑子岳看她脸色怪怪的,还以为她也和乌有之一样,在为景元帝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他而愤怒,于是赶紧安慰道:“我没什么事,也就是当时疼一点。我皇兄那个人,平时别的事情还是挺讲道理的……这次可能关系到老四。”
他说着,不禁神色黯淡下来:“也不知最后,他到底要怎样处置喻凤臣,看来我劝不住。”
“我知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喻凤臣。”
甄玉突然来这么一句,岑子岳吃了一惊,抬头看她:“你说什么?”
甄玉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斟词酌句地开口:“王爷,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请你先听我全部说完,就算要发火,也先忍耐一下。”
她突然间如此煞有介事,把岑子岳也弄得震惊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忍不住说,“我只是被皇上关起来两天,难道天就翻了不成?”
于是,甄玉就将自己与承影商量解救办法,连夜去询问喻凤臣意见,又进宫向皇上求情,乃至于皇上提出要她做玄冥司统领……这桩桩件件,毫无隐瞒,都和岑子岳说了。
岑子岳的脸色,复杂地变了好几次,他几次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都没说出来。
一直到甄玉全部讲完,屋子里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