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这句话让季楼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真的吗?
十年,二十年?他在心底悄悄把游昕昕这两句话砸吧砸吧回味了好几遍。
如果自己好不了,一辈子是个废人。真的有资格把她留在身边十年二十年吗?
季楼垂下眼睫,双手轻轻摸了摸膝盖,像在摸两块冰冷的木头。他的手在轻轻发抖,能够好起来大概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妄想。这双腿会变得越来越细,伴随而来的是痉挛褥疮甚至还有失禁……
此刻,抱着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令人上瘾一般迷恋。但他的心和这双腿一样冰凉,瑟缩在胸腔中,微微颤抖。
“昕昕……”季楼垂着头低声说。
“什么?”游昕昕松开抱着他的手。
季楼凝目看了她一会,女孩的目光澄澈,肌肤透着健康的红晕,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肩头,看上去生机勃勃,年轻的身体中充满旺盛的生命力。
“没什么。”季楼收回目光,“我们吃饭去吧?我有点饿了。”
游昕昕推着季楼去餐桌,把季楼安顿好,自己再在他对面坐下,给他盛米饭。
菜色不复杂,一碟西红柿炒鸡蛋,一碟青嫩嫩的莴笋,一盘子菠萝咕噜肉,和一条清蒸的鱼再加一碗奶白色的腌笃鲜汤。但游昕昕想着这是季楼坐在轮椅上亲手弄的,心里就软得不行。
尝了一筷子,味道还出奇地鲜美,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怎么了?不好吃吗?”季楼问她。
“没有……”游昕昕把嘴巴里包着的饭赶快咽下去,“太好吃了。就是自己做饭很麻烦的,我们还是叫外面或者出去吃吧。”
季楼就伸手给她添汤,“不麻烦。就是我现在,做不了太复杂的东西。等以后……”
后面的话他没说,抿住了嘴,给游昕昕添了一碗奶白色的炖汤,游昕昕伸手来接,两个人的手指在餐桌上触碰了一下。
季楼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在桌子下悄悄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游昕昕风卷残云地扫光桌面的饭菜,季楼也比平日多吃了一些。
“你应该再多吃点,”游昕昕说,“你看着太瘦了。”
说完这句想起来,其实季楼现在不瘦,上半身都练出了紧实的肌肉,他瘦的只有那双腿。
游昕昕伸在桌下的腿悄悄动了动,触碰到了季楼的脚。桌面上的季楼毫无反应,完全没有察觉。游昕昕的手指捏紧了勺子,一种愤怒在指尖凝固。她垂下眼睫毛,不想让季楼看见自己此刻眼中的情绪。
“我挑了几个墓园,环境都还不错。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季楼没有发现游昕昕的异常,他驱动轮椅走到沙发边,手上拿起几份资料,说起了安排游昕昕奶奶下葬的事,“我挑了几个墓园,环境都还不错。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灯光下的他穿着奶白色的家居服,温柔又俊美。好像这个世间所有形容男性的美好词汇,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是谁?
是谁让这样温柔俊美的他坐上了轮椅。是谁让自己慈爱的奶奶离开人世。
就为了他们眼中那些可耻的恶臭的欲望。
从没有这样讨厌过什么,想要去毁掉那些恶臭的一切。去让那些人得到该有的报应。
季楼在说什么游昕昕没听清,过了片刻才回过神。她觉得心底有一只野兽,嘶吼咆哮着,非得要撕碎什么。
“先让她老人家安安心心的,我们才好继续做我们的事。”季楼坐在灯光下说。
游昕昕走了过去,在沙发上坐下,半边身体歪在扶手上和季楼凑得很近,一起看季楼挑选出来的墓园资料。
“没错,先让她老人家安安心心的。”
初秋时节的夜晚有一点凉,游昕昕把沙发上搭着的一条毛毯扯过来,裹着自己和季楼。
细羊绒的毯子软软的,窗外有城市的霓虹灯和夜间行路的汽车声,两个人凑在一起,膝盖上盖着温暖的毯子,时间好像静止了一会。
所有的不安和烦恼都暂时远离。
两人把墓地的选址大致敲定,放下那些资料,都在心里觉得还应该再找点什么事情来做,总之不是很想各自回屋。再找一点什么借口,多消磨一点时光。就想这样黏在一起,很不想要分开。
好像就这样脑袋挨着脑袋凑在一起,身体上的痛苦,心里的伤,就会被慢慢治愈。不会再溃烂下去,心底的野兽也不会再咆哮。
“看,看一会电影?”游昕昕提议。
季楼很快回答:“嗯。”
两个人打开了客厅的投影仪,随便挑了一步电影。电影中播放着什么,谁也没有认真看进去。
只知道是一部和海洋有关的故事,屏幕上有海浪,波涛,孤岛,狂风骤雨和一对情侣。
游昕昕打了个哈欠,脑袋枕在季楼身上。季楼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像安抚一只犯困的猫。
“困了就回屋去睡吧。”季楼说。
“不困。”游昕昕使劲睁大眼睛。
屏幕上风雨好大,冰冷的海浪好像要拍到自己的身上来一样。
季楼的手绕过她的肩膀,把那条毛毯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