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在仲绿有些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颜水儿指着被褥硬着头皮说:“……昨晚起夜不小心划破的。” 然后满心羞愧地看着仲绿坐在那儿帮她细致的缝补。 没办法,小小奉仪的那点用例份额,实在撑不起她隔天就换一床新被褥。 只能勤俭持家。 不过还好,裂缝虽然长,但却不宽,很细小,若是就那么放在床榻上,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于是等到含春架着鸾车回来时,仲绿就已经帮她将被褥重新缝好了。 在裂缝上还新增了点点梅花,煞是好看,半点看不出它曾经破过。 颜水儿抱着被褥啧啧称奇:“仲绿,你这手艺都能称得上大师了吧。” 这般栩栩如生的刺绣,若放到现代可不得让人趋之若鹜。 仲绿腼腆地笑,声音软糯:“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点绣艺,当不得奉仪您这般夸赞。 主子教奴婢读书、识字,奴婢心里感激,如今总算能为您做些什么,奴婢心里头高兴。” 颜水儿还没来得及回话,屋外便传来了含春的请安声,她只好带着人出去迎接。 昨晚含春带着人和鸾车招摇地离去,如今又光明正大的回来。 不仅如此,身后还跟着一溜烟的宫监宫婢们,手上捧着如流水般的赏赐。 颜水儿心中明白,这个狗太子又将她竖起来当靶子了。 可她咬咬牙,还是含泪接受了这一片金光闪闪的‘赏赐’。 是什么迷晕了她的眼? 是爱。 深天蓝二色的金花锦,米白黄撮晕缬襦裙,点翠蔷薇辉石玦的耳坠,粉紫绣金花卉纹样的绣鞋,还有各式各样的明珠华翠…… 尤其还有在外人看来最彰显盛宠的几样分量不多、却极为难得的非时令水果,可在颜水儿的眼中,还是前者更让她着迷。 没办法,中式古典的美实在是让她挪不开眼。 五千年的文明让她的骨子里天然就带着对这些繁复工艺的欣赏与赞叹。 于是今天再次出门时,她不仅面色红润,还格外有干劲。 金主霸霸你等我! 我马上就可以出图了!! ……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对照着地图对昨天查漏补缺的同时,她的动静也瞒不过东宫的一应耳目。 符苹照例嫉妒的刻薄了几句,颜宵月却越听脸色越难看。 直至维持不住脸上一派清冷的贵女风范:“够了!” 符苹被吓得连忙噤声,磕头请罪。 整座凝香阁内的宫侍们一一跪下,大气不敢出。 颜宵月放在扶椅上的双手紧握,风吹过宽大的袖摆,泄露了些许她的真实情绪。 复杂的视线遥望着文华殿的方向,半晌,她轻声呢喃。 “殿下,若是后日再如此,你便莫怪我无情了。” 似是感知到她的情绪,门内床榻角落里的一个形似酒壶的小竹篓动了动。 露出了里面几根乌黑的触须。 而不远处的姜承徽,捂着肚子,扶着宫人,催着让人出东宫为她送信。 似是对此半点兴趣也无。 她用满是郑重的气音吩咐着送信的小宫监:“一定,一定要亲手交给七殿下,知道吗!” “喏!” “若是近日里七殿下都未曾进宫,你便死守在昭阳殿的宫外,七殿下仁孝,定会前去给贵妃请安。 届时,你再寻一个静谧无人的时机,将信偷偷交给殿下,明白了吗?” 姜翎儿殷殷叮嘱着,紧紧握着贴身宫婢的手,几乎要在上面掐出青红的印子来。 可她却紧张得仿若未觉,在这寒冷的早春头上几乎都要冒汗,宫婢见此也不敢开口,便只能死死咬住唇忍着。 “奴明白!”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在身后不远处的阁楼上,一对主仆正面无波涛地注视着她们所做的一切。 见送信的小宫监终于走远,女子的贴身宫婢忍不住上前规劝道。 “主子,外面风大,李太医特意嘱咐了奴婢们要多加注意,无论如何,还是您身子要紧呐。” 见女子仍旧站在寒风中仿若未闻,宫婢咬咬牙,下了剂猛药。 “少爷如今殁了,老爷膝下就只剩您一个亲女,若是您也倒下了,老爷又该怎么办?奴婢又该怎么办?” 宫婢苦苦哀求,连未进宫的称呼都喊出来了:“小姐……” 傅心慈终于有了反应,她猛地咳嗽了几声,虚弱地自嘲道。 “我不会倒下的,我怎么可以倒下……” “兄长的冤屈未诉,壮志未酬,就连父亲的一生清明也都有了污点……” 她抓住宫婢的手,黑漆漆的目光看着她,双眼通红:“鹿瑶,我恨,我恨呐……”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当年兄长得以弱冠之龄被圣上钦点为头名状元,打马游行,意气风发,谁人见了不夸一句我傅家儿郎惊才艳艳? 本该一朝戴冠冕,平步青云梯,却被参奏是江南赈灾案的贪污主谋,最终枭首示众,尸体悬挂菜市口……七日……” 说到最后,傅心慈竟言语破碎,再难成句。 她声声泣血:“整整七日啊……” 她的兄长,一生如玉如雪,为百姓忧心操劳,为帝王殚精竭虑,可为何却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便是连死后的尸首都要挂在那儿,任人侮辱! 鹿瑶亦是双目通红的紧紧回握,她竭力安慰道。 “您放心,太子殿下答应了您的,一定会找出真正贪污受贿之人,为公子翻案!还老爷、公子和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傅心慈终于痛哭出声。 她倒在鹿瑶的怀里,闷声道。 “我信……我信的。” “我只是……恨自己为何要为女儿身?” “若我此身为男子,便可亲下江南,为兄长沉冤昭雪,还我傅家百年清誉。 若我此身为男子,便可承欢父亲膝下,为父养老送终。 若我此身为男子,便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