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水儿心中叹息一声,边说边微微倾身,从一旁拿出个小小却精致的药匣子,放在案桌上,向仲绿的方向轻轻推去。 “我这还有些备好的补脾益气、清热解毒、祛痰止咳和缓急止痛的调和诸药,都是我最近和李太医学习请教的。 特意弄成了药丸子,就想着你能随身携带,便是实在藏不住,你多喂你冬儿姐姐吃几颗,也是极好的。” 仲绿满脸感动地谢了恩,却还是没去拿放在案桌上的药匣子。 她低着头,倔强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以此表达自己的态度和担心。 哪个没事的人会发一下午的呆?尤其还是刚听到关于自己生母的噩耗和生父的利用后。 便是再坚强的人都会有片刻的心神动摇的。 所以仲绿并不怎么相信自家主子的话,但她也不会直接反驳,于是便说了另一个理由。 “便是您没事,按照往日惯例,约莫再过一个时辰,文华殿来接您的鸾车就要到了,婢子也是要侯在这伺候随行的。” 听罢,颜水儿的眼眸有些许的失神。 接引的鸾车啊。 莫说仲绿习惯了,就连她都有些习惯了,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有辆咕噜咕噜的鸾车来接她去文华殿。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若是今夜的鸾车没来,她会不会有些失望? 可她心里又很清楚,鸾车不会永远来到水榭,永远只接她一个人。 或许过不了多久,那辆代表着恩宠与隆恩的鸾车,也会像接她一样,去接另一个女人。 贝齿情不自禁地咬住了鲜红的唇瓣,颜水儿心跳如擂鼓,又酸涩如杏柠。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不去想文华殿的种种,不去想太子秦桓…… 深吸一口气,颜水儿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她应该思考的,是颜宵月临走时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今晚,太子一定是属于她颜宵月的。 颜宵月,她究竟有什么依仗? 能这么笃定地宣称,自己可以左右太子今晚的行为? 颜水儿想了半天,没想明白。 索性不再去想,既如此,今晚她总会知道的。 于是她对着仲绿温和一笑,亲自将桌上的药匣子递到了仲绿的手心里,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 “去吧,只一晚上,我另带个服侍的人也是行的。” 颜水儿略微思索了会儿,问道:“今日守门的那个小宫监叫什么?” 仲绿想了想,回道:“叫小冬子,似乎是近日里刚分配来水榭的。” “他现在可在?” “在呢,今夜屋外就轮到他值守。” 颜水儿点点头:“唤他进来吧。” 仲绿应诺去叫了人,小冬子进来时还带着一身凛冽的寒风,被屋内的暖炉熏了熏面色很快就红润了不少。 进屋没几步,他便麻溜地跪地请安,恭谨有礼地甚至不敢多看周围一眼。 “奴才请奉仪安。” “起吧。” “奴才谢奉仪。” 小冬子麻利的爬起来,依旧恭谨地低头颔首,整个人微微躬身。 不知道为什么,颜水儿忽然想到了太子身边的魏正魏大监。 她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于是开口问道:“午间的伤势可好些了?” 小冬子连忙低头回答:“好多了,多谢奉仪赐药,若不近看已经看不出痕迹了。” “那便好,药膏继续用着,不用省,用完了我这儿还有,自己个儿的身子要自己心疼。”颜水儿道。 “是!”小冬子又跪下磕了个响头,“奴才必遵奉仪教诲!” 颜水儿笑:“好了,我这不兴动不动就磕头下跪的,你在我身边待上一段时日便知。” “叫你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可愿来我身边伺候?” 进屋后一直低着头的小冬子此时猛抬头,眼底的震惊、讶然和惊喜纷纷混杂在一起,令颜水儿都诧异他的脸上怎么能有这么多丰富的表情。 随即又是一个响亮的磕头声响起。 “愿意!奴才当然愿意!能伺候在主子身边,是奴才此生之幸! 奴才恳请主子赐名!” 颜水儿知道,小冬子的名字不像仲绿这等内府司拨过来的大宫女,那是受过训练、在掌事尚宫那儿都是有名字造册的。 小冬子这个名字,就像小夏子、小乐子一样,每个宫里都有那么几个,常见得很。 于是沉吟了半晌,颜水儿轻启红唇。 “小冬子,小冬子……既是和冬有缘,那便叫藏冬,可好?” “藏冬,藏冬……” 藏冬嘴里轻声呢喃了几句,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难言感慨。 随即郑重地磕了个头,扬声道:“奴才藏冬,谢主子赐名!” 然后乖觉的起身,走到她身后低头侍立地站好,显然是已经立马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颜水儿失笑,却又很佩服这种人。 那是只要抓住机会就会死死扒住不放往上爬的人。 她不再看向藏冬,待仲绿终于妥协退下后,她的视线便不自觉地望向了那个每日都要去的地方。 ——文华殿。 天空渐渐黑沉,日落月升,可水榭外依旧没有往日那会准时响起的咕噜噜的声音。 颜水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失落。 那或许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心里暗藏的期待。 又或许,只是对他曾经承诺过的不重复的点心而感到惋惜…… 水流倾泻而下,茶盏即将斟满,颜水儿却失神得恍若未觉。 “主子。” 身后侍立的藏冬仗着手长脚长,一个跨步走到她身后,伸出手将她手中的茶壶微微一抬。 水流声停。 颜水儿回过神,看着眼前桌面的一片狼藉,颇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藏冬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利索地将桌面拾掇了一顿,又给她重新上了一壶茶来,还贴心的给她倒了一杯,放在了她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