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颜不愿意让祖母和嫡母来。 祖母和嫡母从来就没真心接纳过他们母子三人。清暎也因为是个男丁,才被祖母和嫡母稍微另看一眼罢了。 若是请了她们两个来,可以想见,她们必定还会将她阿娘当奴婢,呼来喝去。 她从小到大,祖母根本就没给过她一点亲情。说到底,祖母与她之间的维系,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她也已经豁出了自己,保全了祖母的性命。这样说来,她已经不欠祖母了。 可是阿娘说,她们做这些不是为了祖母和嫡母,是为了阿父。 她们应该替阿父尽这个孝道,不能让老太太她们在大过年的还孤苦伶仃。 阿娘说,阿父在天上,会希望她们这样做。 想到阿父,沈清颜便再不忍心拦着阿娘。 其实若论委屈,阿娘的委屈只会是她的千倍万倍。可是阿娘从未对祖母和嫡母有一声的抱怨。 她便也明白,阿娘嫁的不是沈家,阿娘嫁的只是阿父。 阿娘的所有底气,所有容让,都是为了阿父罢了。 吃罢饭,阿娘拉着她的手,将她送出去老远。 冬日的寒风吹进阿娘眼睛,阿娘极快地抹了下眼角。 “……当年在西北,有术士造访你阿父行营,偶然见了你,连连说你命中至贵,应有凤主之相。” “你阿父全未往心里去,因为你阿父最是知道宫中险恶,他说宁愿你一辈子当最普通的农妇,只求一生夫君相伴,子孙绕膝。” “却没想到,你终究还是进了宫来。却不是当娘娘,而是……” 她明白阿娘不忍心说出的那后半句话是什么。 她便努力微笑,握紧阿娘的手,“对啊,只要不当娘娘,那在宫里当什么便都好。” 阿娘便也赶忙收起感伤,抬手为她抚平额角碎发。 “若真能当女医,便真的太好了。岁岁,你要好好学。” 沈清颜故意俏皮而笑,“遵母上令。我今晚就将整本书都嚼了咽肚里去!” 挥别阿娘,她心事坠坠回到易老阁,却见崔幼薇正坐在门房里。 崔幼薇见她回来,赶忙站起身,迎出来。 有些日子没见,崔幼薇竟显得憔悴了些。 沈清颜也是意外,忙问:“可是皇后娘娘有旨意?宗主还没回来,崔娘子稍坐。” “不不,我今日来,与皇后娘娘无关。是我自己想来。”崔幼薇哀哀望住沈清颜:“沈小娘可得空?我是来寻沈小娘说说话。” 沈清颜忙将崔幼薇引进她的西跨院。 崔幼薇进内,便有些惊讶:“没想到沈小娘的卧房竟布置得这般精致。” 沈清颜赶忙否认:“这与我无关。” “只不过这房子是宗主所居,一应的布置便是按着他自己的喜好来的罢了。” 崔幼薇却偏首深深看了她一眼:“可是我瞧着,这妆奁、铜镜、纱帐,一应的陈设,却全都是咱们女儿家喜欢的式样。” 沈清颜怔了怔,便故意笑笑:“崔娘子懂的,宗主是宦官……他们的喜好,便已偏向女子了。” 沈清颜的解释颇为有理,崔幼薇这才忍不住笑了:“也是。” 沈清颜请崔幼薇落座。 “不知崔娘子今日寻我,有何见教?” 崔幼薇叹口气,却是红了眼圈:“我阿父得罪了公爷,已被圣上免职。” 沈清颜怔住,她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 容隐在她面前,一个字都没提过。 “以公爷的性子……他怕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崔幼薇忍了几次,却终是没忍住,有珠泪滑落:“过年了,我家人却惶惶不可终日。” 崔幼薇上前一礼:“沈小娘,求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