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翾身上的那几文钱拿去买了一小包金丝蜜枣, 她自己拿了一颗尝了一下,甜滋滋的,不由抿嘴笑了一下。
剩下的她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箱子里, 里面放着她从小到大喜欢的东西, 她小时候的拨浪鼓、阿爹给她买的无锡大阿福、大父扎的带哨子的一上天就呜呜叫的小风筝、阿娘给她做的新衣裳、走马灯、阿爹给她画的画像都被祝翾很小心地收起来了,里面还有一双格格不入的编法粗糙的草鞋。
是阿闵送给她的草鞋, 因为放久了,稻草失去了它的光泽,这是同龄的孩子第一次送东西给她,祝翾从来没有穿过这双草鞋,只是珍重地放在她的箱子里收起来放着。
祝翾将金丝蜜枣也放进去,打算过几天等阿闵病好了, 再去分享。放在外面,她买的蜜枣就肯定被祝英和祝棣一起瓜分了。
然而过了几天,祝翾在上学的路上特意等了等,却没有一次遇见过出现在河岸边的阿闵。
难道阿闵的病还没有好
这天下学的时候她看见蒙学里的红梅生得好, 就捡了一枝刚掉在地上的拿回家了。
一到家,沈云看见了, 就问祝翾“这红梅生得真浓烈, 你是要拿家来插瓶吗”
祝翾摇了摇头,说“我吃完晚饭要去看看阿闵, 她的病一直没有好, 我想着,送她一枝红梅, 病里看看,心情也会好些。”
“阿闵是对面刘家的那个孩子”沈云还想了想,然后说“是有好几天没有看到那个孩子了。”
孙老太就说“那个孩子天天在外面跟个游魂一样荡, 我早起的时候常常看见她往这边来,以前她倒是不怎么来我们这边。瘦得跟猫一样,刘家的也不懂怎么养孩子的,比我小时候还单薄。”
然后又对祝翾说“你少去她家玩,她娘凶得很,她那个爹也不行,成天的靠婆娘养还窝里横,断了只手又不是瘫在床上了,难道一点活不能干有心气的男人断了手也能做别的养家,镇上菜馆子的那个男人不也是孤手臂吗,照样能开店养家,他婆娘切菜,他单着手臂就能炒。我就很看不惯刘家的那个,刘家的也没点心气,跟我们整日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一遇到她那个男人就没半分脾性了。”
孙老太说着又叹了一声,说“这就是女人的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的男人好,日子就好,男人窝囊,女人再厉害,日子也好不起来。从前她丈夫也不是这副样子,谁知这样倒霉呢自古就是这样,女子的命出生时捏娘家手里,嫁人了捏丈夫手里,就当投错了胎自认倒霉。”
“自古以来,就是对的吗”祝翾忽而盯着孙老太的眼睛说。
“如果嫁了人,命就要捏别人手里,丈夫不好,女人再厉害也是吃苦,那又为什么要嫁人呢”祝翾问孙老太。
孙老太愣住了,回答不出祝翾的话,然后就说“怎么能不嫁人呢自古以来女子大了都是要嫁人的,不嫁人的老姑娘还住在娘家,要被别人笑话的。”
然后瞪祝翾“你想不嫁人当老姑娘丢人”
祝翾抿着嘴不说话,孙老太就知道她那个犟性子又发了,告诉祝翾“只有顶顶厉害的女子才可以不嫁人,比如长公主啊,京师那些女官女将军,活在传说里的那些女人才这样。你是顶顶厉害的女子吗你家富贵吗你有比男子还厉害的立身本事吗别说京师了,你连扬州府都出不去,一辈子困宁海县的女子,你想那些就是发白日梦。”
孙老太又说“萱姐儿,别走大多数人都不走的路,失败了就成了笑话了。像刘家的那样嫁错人吃苦的终究是少数,我也不是黑心眼子,要拿孙女换彩礼,我一定会给你们这些丫头挑个人品好的人家,就不会有这些苦吃的。
“你别老看刘家的日子过得不好,你看看好的,那些嫁得好的,日子过得多好,比如你阿娘,现在日子总比在娘家跟你外大母好吧,比如你大姑,新衣裳新首饰新房子,夫妻和睦两个儿子也孝顺,多好的光景。”
孙老太还想拿郑观音举例子,但是一想到郑观音投水没了,就止住了 。
好吗祝翾听完默然了,这样真的是好吗
从前她也觉得这样是好,像她大姑那样就很好了,夫家人品家境都好,当家做主,风光气派,肉多到吃不掉,多好啊。
可是她不是祝萱了,她是祝翾了,她得飞上云霄,嫁人了捏在别人手里的人,怎么能飞上云霄
能飞上云霄的人,首先就得是自由的,做人妻子然后再做母亲,真的能够自由吗
如果能够自由,那为什么她的家里在外面游荡的是阿爹,而不是阿娘
为什么阿爹可以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追寻他的画画,可以心无旁骛。
而阿娘只能在芦苇乡一年又一年的生孩子养孩子伺候公婆,生葵姐儿生得命都快没了,阿爹都不在身边,但没人觉得这样的阿爹是失责,只要他年年有钱回家就不问了。
如果换过来呢,如果在外面游荡的是沈云,在家里照顾父母田地的是祝明,连孩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