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破石头加上泥土之类杂七杂八的材料,东拼西凑胡乱搭建而成,大多数都高不过一丈,却还分成了上下两层,不用进去也想得到里面有多狭隘昏暗。 每一坨窝棚也不知道是多少户人家拼拢而成,毫无规律和形状,即便是留出必要的巷道,往往也十分狭窄,连两人并行都很难做到。 苏利耶停下脚步,“这里的小巷曲里拐弯,十分错综复杂,即便是住在这里的人,一旦偏离熟悉的路线就会迷失方向,咱们就不进去了。” 就算不会迷路,钱隆也没打算进去,因为在他看来这些阴暗的巷道和臭水沟毫无区别,漂着粪便的污水四处横流,根本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抬眼所见,几乎所有的巷道中堆放着垃圾破烂,散发出浓烈的腐臭,蚊蝇成团成团的乱飞,湿漉漉的老鼠在垃圾堆之间钻来窜去。 许多巷道中,小狗和光着屁股的小娃子们正追逐打闹着,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身处的环境有多么肮脏恶劣,或许他们以为世界本就是这样…… 这种地方也能住人!? 钱隆满脸嫌恶地紧皱着眉头,在他看来,就算是流求岛上那些野人生番的住所都要比这好上百倍千倍,可占城立国已有千年。 转回视线,钱隆发觉苏利耶望着那些玩闹的孩童入神,眼眸中居然有许多向往和羡慕。 堂堂王子艳羡一群贫贱的孩童?没病吧!? 大概是被钱隆看怪物一样的目光刺醒,苏利耶回过神,喟然失笑,“是不是觉得,我和他们有天壤之别,要羡慕也该是他们羡慕我?” “其实,在儿时,我的处境并没有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在某些方面,甚至还不如他们。” “我的父亲是高贵的占城王族,可我的母亲,却只是一个低贱的女奴,按婆罗门教的规矩,我属于孽种贱种,是连狗都不如的贱民。” “我母亲在我不满一岁就去世了,本来我也不可能活下来的,多亏同样是女奴的茹姨接手抚养照顾了我,还教我汉话和写字……” “我父亲的大宅很奢华很富丽,但茹姨的小屋却阴暗潮湿,局促得就像一个兽笼,我在里面住了近十年,而且从来不敢走出门外一步,因为茹姨担心我会像蚂蚁一样被人踩死……” “那段岁月里,小屋就是我的全世界,当茹姨去劳作时,我只能默默忍受孤独和恐惧,一直等到茹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除了食物外,还常常会给我带一些其他东西,小石头、花草树叶、木偶、泥像等等,给我讲一些有趣的事。” “直到有一天,我等啊等,等啊等,终于有人推开了屋门,可进来的却不是茹姨,而是另外一个女奴。” “茹姨不会回来了,永远回不来了,只因为她不小心打碎一只花瓶,然后就被我那所谓的兄长砍断双手,活活流血而死。” “听完噩耗,我没有哭,没有闹,出奇的冷静,细细问明白那兄长住处方位,然后才冲出了小屋……” “我找到了那个大我十几岁的兄长,然后就像一条疯狗一样扑到他身上,拼了命地撕咬,我以为这样可以把他杀死,可惜,我终究太过弱小和幼稚,仅仅只是咬下他手臂上一块皮肉就被人制服了。” “然后我以为我要死了,但我没有丝毫害怕,只是后悔没能给茹姨报仇。” “当然,我没有死,因为闹出的动静惊动了我父亲,不知道是谁把我的身世告诉了他,他才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其实他也并不在乎这一点,不过他盯着我看了好久后,居然决定放过我,而且还给我分配一个住所,安排了两名仆人伺候,甚至还找人教我读书……” “以前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并不在意,因为我想活下去,直到完成自己许下的誓言。”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利耶整个人都很平静,语气也没有起伏,仿佛就像是在讲述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件很平常的事。 钱隆站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眼神逐渐凝重,“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苏利耶淡淡一笑,抬头向远方眺望,“我想做的事,只靠我自己那永远都不可能完成,必须要找人帮我,之前,我心目中合适的人选是释利诃梨提婆,但你们来了,我发现你们更合适,所以我想尽快取得你的信任。” 钱隆不置可否,也没追问苏利耶想做的是什么,只是有些好奇,“释利诃梨提婆?” “是的,那是个有野心的家伙,并且一直在为目标做着准备,虽然他和我目的不同,但他达成目的会造成的后果,却正是我所希望的,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 “那你希望的全部又是什么?” 苏利耶耸耸肩,“我也说不清楚……贤弟,你不觉得现在看到的这片世界实在太过肮脏了么?如果有机会打破它,我想我一定很乐意。”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