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安葬的烈士灵位也将陆续请进来。 英灵殿大门敞开着,近六千名将士整装肃容,以最庄严的姿态列阵而立,目视着殿内的灵山。 神主归位仪式完成后,赵孟启和众将领走到阵列前,面向大殿肃立,口中下令,“鸣炮!” 随即,早已准备好的九门大炮,依次轰鸣,迎接英魂入驻。 震天的炮声在群山中回荡,绵绵不绝。 等炮声稍歇,赵孟启洪声喝令,“全体敬礼。” 刷的一下,六千人犹如一人,齐齐平掌于胸前,“浩气长存,永镇山河!” 所有人维持着敬礼的姿势,抿紧嘴唇,神色坚毅地注视着殿内三百九十三个用金字写成的灵位,身体中热血澎湃。 现场不管是原左翼军还是东卫的将士,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军葬仪式,他们或许从来都没有想过,仅仅一名普通的士兵也能受到如此殊荣。 真正的战士不怕死,却怕被遗忘。 此时,许多将士心中有了一种明悟,当兵不再是只为了吃粮领饷,也不再只是为了博取富贵,而是有了更深远的向往。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有几个功成的大将会记得那些枯骨!? 可燕王殿下不但心中记得,而且还要刻在碑上,奉上神坛,让千秋万代之后的人也能记得。 千古流芳,不再是帝王将相们的专利。 这隆重的葬礼不仅令将士们振奋,也让林应嘉和傅一新等文官,以及沐化、万幸、麻豁等土人头长们深感震撼。 尽管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喊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即便真心把这句话当信念的,恐怕也没多少人真正重视过草民的生命,更何况一向被人所鄙视的武夫莽汉。 而燕王不管内心真实想法如何,却实实在在做到了尊重每个生命的牺牲,给予了最崇高的哀荣。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哪个士卒会不对燕王归心呢? 别说燕王是皇位继承人,恐怕就算只是一个草寇头子,日后也必将创立丰功伟业。 对于沐化等土人头长来说,却看到了宋军的训练有素和万众一心,似乎只要是燕王手指所向,那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他们都会一往无前。 这种凝聚力和执行力,令他们高不可攀,心中只剩下颤栗和膜拜,不敢稍有忤逆叛乱的念头。 就连那些被俘虏,实际上成为‘人质’和‘招牌’的南方部族头长们,也统统抛去异日另做打算的幻想,真正开始考虑如何促使自家族人归顺起来。 至于英烈家属和自发前来观礼的百姓民壮,虽然还有许多哀伤,内心却也涌起浓浓的暖意,意识到英烈们并没有白白付出生命。 除了生存外,朴素之人追求的无非就是,生得其名,死得其所,若义重于生,舍生可也。 斜阳西挂,照在英灵殿中,层叠的灵位发射着金光,熠熠生辉,仿佛是英烈们欣慰的笑容。 赵孟启的内心其实并不纯粹,所作所为都带着功利,可此刻却莫名感觉有些唏嘘,双眼渐渐模糊。 因为他,这些人才死去,将来还有更多人也会因为他而死去。 呼……怎么突然矫情起来了? 赵孟启长出一口气,自嘲一笑,眨眨眼皮把泪花藏起,“礼毕!” 所有将士齐齐放下敬礼的手臂,然后依然一动不动。 赵孟启微微摆头,看向英灵殿门柱上的楹联,‘生为百夫雄,死为壮士规。’ 随后缓缓向前跨步,仔细而郑重地依次凝视每一个灵位,似乎暗暗许下了什么承诺,然后他才转过身,又慢慢扫视着全场所有将士。 “我的将士们!” “今日我们怀着沉重的心情,以最隆重的礼节,安葬了我们昔日的同袍,将他们的英灵供奉于祭祠中,你们觉得,要用命换来这些,值不值!?” 这一问,让所有将士都是一愣,沉默了一会,才爆发出山呼海啸,“值!值!值!……” 过了好一会,赵孟启高高抬起双手,在虚空中按了几按,所有的喊声便立刻止息。 随即他摇了摇头,哂笑道,“如果仅仅是这样,那我认为不值。” 此言一出,将士们没有哗然,眼神却都变得呆滞而迷离,林应嘉等文官也是疑惑不解,其他听到的人更是满头雾水。 殿下是不是太累了?所有开始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了? 赵孟启站在原地,仍旧声音清朗宏亮,“太史公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那如何才是重于泰山呢?是风光大葬?是名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