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明显感觉到不对劲,正想追上去问清楚,却听到破败的屋棚之间传来一声声吟唱:“煮海之民何所营?妇无蚕织夫无耕。衣食之源何寥落,牢盆煮就汝输征……”
屯兵不胜其扰,愤恨的吩咐道:“赶快把那个臭举子的嘴给我堵上,整日里就知道胡言乱语,神神叨叨的惊扰了大人怎么办。”
“是!”
“慢着!本官亲自去看看。”何必循着那道声音走去。
“卤浓盐淡未得闲,采樵深入无穷山;
豹踪虎迹不敢避,朝阳出去夕阳还……”
众人拐过拐角,只见一位身着长衫的中年男人闭目坐在灶炉旁,手握木棍,挥斥方遒,颇具文人风骨,地上是一地的树枝叉子,身后就是破败的小木屋,长衫男人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看到来人也并未受其影响,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吟唱道:“船载肩擎未遑歇,投入巨灶炎炎热;晨烧暮烁堆积高,才得波涛变为雪……”
何必站在旁边闭上眼睛聆听,一直等到那名长衫男子吟诵完才开口道:“世人皆爱传唱柳三变流连于勾栏瓦舍的那些风月之词,却很少提及这首《煮盐诗》,阁下是读书人,为何甘愿倚身草棚之间,却不去考取功名,报效国家呢!”
苏小楼一阵扶额,还能为点啥?多半是没考上,何必这话相当于在问一个现代人:“你为什么不上清华呢?是因为不喜欢吗?”
长衫男子一阵尴尬,看了看旁边的屯兵领头,沉默不语,苏小楼立马心领神会,对着领头屯兵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吆喝道:“我们大人来这盐场转悠半天了,一盏茶都不给上,有没有点眼力劲儿,都想挨板子了。”
屯兵连忙捂住屁股请罪,点头哈腰的跑去弄茶水了,苏小楼朝远处喊道:“上你们最好的茶,不是好茶我们大人不喝啊!”
长衫男子无奈的叹息:“在下只不过是一介盐民罢了!温饱都困难,谈何考取功名。”
“哦?竟然连温饱都困难。”
长衫男子冷笑一声:“想必大人还不知道这里的盐民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吧!他们没日没夜的煮盐,换来的也只是些糙米,有时候还是些缺斤少两的,小病不给治也不允许休息,若是遇上大病就直接丢出去听天由命,这群人根本就没有把盐民的命当命。”话及此处长衫男子掷出手里的烧火棍,重重的砸在地上。
何必眼中也满是怒火,这里哪是什么盐场,分明就是炼狱,这些屯兵着实可恶,至盐民的生死与不顾!
陆大通地下了头,没有人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恰巧领头屯兵端着茶水过来了,看见何必杀气腾腾的看着他,吓得心肝一颤,不敢上前,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又得罪这位爷了。
何必沉声吩咐道:“今日不算他们误工,先让盐民们停下手里的活计,他们召集到这里来,本官有话对他们说。”
“小的领命。”钦差大人的心思太难猜了,屯兵来不及多想,赶紧招来两名下属去办,两名屯兵拿着锣鼓,一边走一边敲一边喊:“集合了!集合了!集合了!”
很快数千盐民就聚集到了一起,何必看着他们每一个人面黄肌瘦,目光呆滞、很多人的背已经被压弯了,他们分明是人,却被当成牲口对待,何必心中万千滋味化作一声怒吼:“各位盐民,我是朝廷派来巡盐的清查大臣何必,今日此来为巡查盐务替盐民做主,诸位如有遇到不公的地方尽管于我道来!”
何必话音落下,场上一片安静,随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的议论纷纷,似乎是在忌惮什么,也似乎是在怀疑什么,领头屯兵站在旁边,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
何必紧接着冲站着的一排屯兵说到:“来人,把这个领头屯兵杖十棍,示众!”领头屯兵一脸懵逼,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得罪了这位爷。
苏小楼忍不住噗嗤一笑,别看何必平时横冲直撞的其实还是有些手腕的,不然也不能如此得嘉靖重用,见众屯兵畏首畏尾不敢上前,高声呵斥道:“钦差大人的话都敢不听,我看你们是都想挨板子了?还不动手!”
众屯兵吓得一颤,一起涌上来把领头屯兵摁在条形凳上打,木棍打在皮肉上的响声和领头屯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盐民们看着鬼哭狼嚎的领头屯兵,恨不得上前啐一口唾沫,一通板子下来,屯兵首领已经站不直了,头上全是冷汗。
何必义正言辞的高喊道:“你们不必忌惮谁,如有不公之处尽管道来,我何必在此立誓,定会为你们做主,为了你们自己,也是为了你们的家人,你们也要勇敢一次。”
盐民们的眼神逐渐变得愤怒而坚毅,这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浑身都是肌肉的少年,怒气冲冲的屯兵们:“这群屯兵天天克扣俺们的粮食,还给俺们吃糙米,偷看俺娘子洗澡,用鞭子打俺们,简直是无恶不作,钦差大人可要为俺们做主。”
盐民们也纷纷跟着站出来怒骂屯兵们的所做所为,就连半人高的小孩都奶声奶气的告状道:“他们还碰坏了我的糖葫芦。”太不要脸了,连小孩子都欺负。
屯兵们赶紧跪在地上喊冤:“大人可不能轻信这些刁民的话,我等身负职责管理这些刁民,不可避免的要用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