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琅被卖掉九年了,刚开始那两年,白家大概心里有些内疚和心虚,怕他被卖到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就干脆当他是死了,哪怕大罗村离青县那么近,他们一个月得进县里三、四回,都没去过牙行,看儿子一眼。 他们心里,是当没生过这个孩子的。 只是后来,白绣娘总到萧家学针线,李四妞无意间提过一句,她本意是好的,想着白夜琅小小年纪,独自在曲府讨生活,心里肯定害怕难受,自家人过去问问,他多少能舒坦点,而且,联络联络感情,多亲近亲近,白家有闲银的时候,说不定能把他赎回来…… 李四妞是个疼孩子的,想得自然好,结果呢,白家偏偏不从她的愿。 白绣娘回家就把三哥的下落告诉了白老爹和白老娘,这两人一听,儿子居然进县老爷的府里当差,瞬间喜上眉梢,当天就找上门了。 彼时,白夜琅八岁,被管事的取了个‘来福’的小厮名字,在花园里当差,专管擦窗扫地的活儿,他是外来的下人,偏偏肯闷头干活,相貌又俊,很得管事的喜欢,那些家生子们百般看他不顺眼,闷着坏心地找他错处。 白老爹和白老娘找上来,直接要他的月钱。 他们说:如果不是他们把他卖了,他哪能有这样好的差使,县老爷府里做事,多少人盼都盼不到呢。 他们对儿子有恩。 白夜琅想反驳,但他年纪太小了,又怕被家生子们抓住把柄,只能忍气吞声地把月钱给了爹娘,这一给,就算是没完了。 后来,他在府里站稳脚跟,可‘孝顺’的名声传出去了,连县老爷都夸他‘纯孝’,夫人把他指给三少爷做书童,也是因为他哪怕被卖,都不忘奉养父母,符合本朝‘以孝治国’的方针。 白夜琅算是被捧到火堆上,骑虎难下,于是,他每个月的月钱,有八成都要被白老爹和白老娘领走。 这两人嘴里承诺,这些银子都攒起来,留着给他赎身娶媳妇用,但实际上…… “绣 。娘,你三哥的月钱,娘准备着要给家里添两头猪,哪有闲银给你买钗子,听话,过年给你买新的。” 白老娘笑着哄女儿。 白绣娘倒没闹腾,听话地点头,“那行,娘,你别忘了我的新首饰,哼,三哥真讨厌,都换差使了,居然不跟我说。” “原本,他一个月赚三百钱儿的时候,咱们跟他商量着,是给他留十分之一的,如今,他都挣六百钱儿了,他能留六十个钱呢,他一个大男人,曲府也管吃管住的,留着铜钱做什么?” “平时,大哥,二哥守在家里,种田下地,孝顺爹娘,体贴照顾我……三哥都不在爹娘身边,少了这样的机会,还不说给我些买些玩意儿哄我,哼,不喜欢他了。” 她娇俏地吐舌头,一副刁蛮小妹妹的模样。 白老娘疼爱地看着女儿。 白大郎、白三郎和白大嫂,包括白大丫,都没感觉出不对来。 只有白二嫂,她狠狠垂着头,眉间闪出深刻的嘲讽。 白绣娘,三郎被卖,都是因为你这个奸懒馋猾的坏种,人家从好好的良民,成了奴仆贱籍,随打随卖,生死都不由自己了,不恨你就不错了,凭什么疼你啊? 公公婆婆把你当宝,把别人当成屎,他们领了三郎的月钱七年,那少说有三十多两银子,真被婆婆攒着,给三郎赎身? 呵呵,可笑了。 白二嫂敢用命去赌,这些银子一文都没剩,绝对让婆婆花干净了。 这些年,小妹穿的新衣裳,戴的新首饰,从来不离手的零食儿,她屋里的红漆家具,她的浴桶……家里新添的两头毛驴,几头肥猪…… 可怜三郎巴巴等着家里人赎他呢。 白二嫂嗤笑,却半点不敢显露出来,仅是沉默着,一言不发地看着屋里母慈女孝的场景。 她心里特别茫然。 按公公婆婆的疼爱法儿,她,她相公,她膝下一双儿女,都要给小妹当老奴才,辛苦劳作供她享受,原本她琢磨着,再忍忍,小妹出嫁就好了,但如今…… 瞧着婆婆耳 。提面命,做哥哥就是要疼妹妹,赚钱给妹妹花,有事替妹妹抗,以后,妹妹出嫁,要做妹妹的后盾。 而她那傻子相公,憨厚赞同地频频点头。 小妹出嫁了,就能摆脱她了? 白二嫂深深怀疑了。 —— 白家人如何‘其乐融融’,萧娆当然不知道,她带着萧兰和杏花回到萧家后,就陷入了眼泪的‘海洋’。 李四妞抱着女儿和外孙女,泪流成河,心疼得都喘不上气了。 萧大虫也是脸色铁青,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