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楚维琳已知不妥。 常郁昀果真抓到了这丝不妥,皱了皱眉,略低下头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大伯娘那儿是怎么想的?” 楚维琳扯了扯唇角,作为“过来人”,她自然知道大赵氏那点儿小九九。 大赵氏想把赵家女送入常府与她再添助力,毕竟赵氏一族虽曾有荣光,她的祖父做过几年太子太保,可如今也渐渐羸弱,只靠她族中任吏部侍郎的长兄支撑,再无其他。 太子太保的嫡出孙女、侍郎的妹妹,这样的出身并不算差,可在这京城皇亲、世家女眷聚集之地,已经慢慢落了下乘。 看常府里头,大赵氏是沾了嫡长媳的光,单就出身而言,常五太太楚伦歆出自有旧都楚氏抚照且自身出仕子弟极多的京城楚氏,后劲十足;六太太柳氏一族美人众多,她的嫡姐便是当今圣上爱宠,只等生下龙子便能入四妃之列,子弟庇荫;而常家二房,无论是常郁昕和常郁昀已经过世的生母吴氏、还是填房进门的涂氏,娘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种情况下,大赵氏不得不多为自己谋划一些,牢牢把中馈掌在自己手中。 可这些话,楚维琳不能直接与常郁昀说,毕竟大赵氏从没有在明面上表露过一丝一毫这样的心思,她一个外人更不应该晓得常家内里的关系。 说不得,圆不了,在常郁昀面前,她此刻再寻些借口理由也搪塞不过去。 今日真是一步失策,步步被人紧逼,若是空闲时,她定要痛定思痛,再不犯这样的错误,可这会儿,她没有那个时间和心情。 暗暗做了个深呼吸,楚维琳努力让自己平复了心绪:“表哥是通透人,何必在意我的想法?女儿婚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娶我,不过就是议亲,你家老祖宗提亲,我家里人同意,仅仅就是这样……” 即便是勉强克制着情绪,这么简单的一番话依旧说得她心如刀割。 那一年,常郁昀没有在意过她的想法,一心一意跪求了常老祖宗成全,紫衣官媒欢喜上门,换来父亲的一口棺木、白绸断肠,楚家之中,黄氏欣喜同意,逼她上了那大红轿子,定了她的终身。 如今,重活一世,这人几次三番询问她的意见。 这个世界,当真是要认不得了。 自嘲笑容爬上唇角,眼中泪水满盈,视线朦胧,没有用帕子,手背匆匆抹了抹,绕过常郁昀快步出了竹苑。 常郁昀没有再拦,也没有追,他只是站在门边,目送着楚维琳离开。 娉婷身影,脚步却有些乱。 那不是因为提及婚事而慌乱羞涩,只是因为悲伤,可常郁昀不明白为何豆蔻年华的楚维琳会如此情绪。 冬日阳光落在身上,没有半点暖意,他突然间又想起那日法雨寺大殿之中,楚维琳跪在佛前阳光里,木然诵着经文,全然没有这个年纪的明快。 那样情景,让他说不出的心痛。 通透人吗…… 就是想做一个通透人,他才会这般在意她的想法,才会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在远远瞥见她的身影时,才会跟上来想看看她的目的。 没想到,楚维琳竟然是到了竹苑,来意动机他都不想追问,楚维琳肯定是不愿意说真话,追问也是徒劳,只要能平安化解,莫惹出其他麻烦来便好。 至于婚事…… 与其说是厌恶他,常郁昀从楚维琳身上感觉到的是退缩,他无法弄明白来龙去脉的退缩。 背手立了片刻,整理了一番心绪,常郁昀关上了竹苑的门,往松龄院去。 楚维琳快步穿出小径,眼看着松龄院越来越近,她又轻轻按了按眼睛,依着常郁昀交代的,悄悄从东侧角门溜了进去。 花厅里依旧热闹,楚维琳入内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正对面,赵涵忆已经回来了,和赵涵欣附耳说着话,见她坐下,浅笑道:“楚六妹妹去哪儿了?这么久的工夫,怪让人担心的。” 楚维琳并不解释,只回了她一个笑容,便把这话题给带过了。 坐在边上的叶语姝关心她,细声问了两句。 常老祖宗那桌叫几个体面仆妇围着添酒,也不知道段嬷嬷说了什么,引了笑声一片,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楚维琳含笑端坐,捧着茶盏抿了一口,危机才算是过去,她一点点沉静了下来。 常郁昀迈入花厅,转头往女眷这儿看了一眼,众人都在迎奉常老祖宗,只楚维琳一人,虽也是笑着的,却似和周围隔着一道屏障。 “五哥,发什么愣呢!与我一道给老祖宗敬酒去。” 手中被常郁晖塞了个酒杯,常郁昀收敛了心思,与几个兄弟道:“一块过去吧。” 越过屏风,经过楚维琳身后时,常郁昀看到楚维琳的身子僵了僵,他没有停步,而是与兄弟们一块到了常老祖宗跟前。 楚维琳抿唇,瞥见叶语姝亦是一脸不自在,不由轻声问:“怎么了?” 叶语姝尴尬不已,在楚维琳耳边,道:“老盯着我看。” 楚维琳一愣,复又明白过来,叶语姝指的是常郁晖。 常郁晖行六,是大赵氏的三子,平日里看着还算正派,私底下做事简直让人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