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原月注视着屏幕右上角无信号的标志,平静地收起手机,朝枝野康平走去。分明有着无尽的危机即将到来,但她此刻甚至有闲心去评价男孩的画,不时动手修改几笔,让画面上的人物五官看起来更加协调。放下笔,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闭目沉思,开始思考已知的所有线索,尝试推理出它们之间的联系。三位死者,三个签名,相似的薄荷气味,挂在墙上的画……十秒之后,她按了按额角,决定放弃。发挥优势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去看明白。柳原月抬起头,发现枝野康平已经停下来,正直勾勾地望着她。男孩的瞳仁很黑,脸庞又小,两只眼睛几乎占了小半张脸,睁大的时候有些吓人。柳原月见多了爱给自己的身体做奇怪手术的人,只要对方还保持着两只眼睛的人类模样,都在她的心理底线之上。她勾过背包,从里面拿出一盒薄荷糖,打开之后递给枝野康平:“要吃吗?”这盒糖是她昨天去便利店蹭暖气的时候买的,回家才发现和松本春家中的那盒是同一款。繁多的种类之中,她随手选中这盒,只能归因为见多了那张死亡现场的照片,潜意识在作祟。这盒糖不是很好吃,但提神醒脑的效果还算不错,勉强代替那支护手霜,让她的思绪清明许多。枝野康平没有伸手。他的目光落在薄荷糖的外包装上,接着看向柳原月。见他没动作,柳原月又朝前递了递。她的手腕轻晃,硬质糖粒与金属盒碰撞,如溪水冲石,发出接连不断的清脆响声。“我以为你会喜欢。”枝野康平一张小脸皱起,疑惑道:“柳原老师?”他的语气真切,像是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老师在做什么,可柳原月一眼就看穿了这副故作出来的表情。她眨了眨眼,问道:“你之前特意带我穿过走廊去地下室看你母亲的画,又想方设法在我耳边提起‘丽子姐姐’,难道不是有话想要对我说吗?”他没有回答。但柳原月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对于完全藏不住心事的男孩,只要能看见他的脸,她就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于是她自顾自地点头,判断道:“我说对了。”画室的门紧紧闭着,偌大的空间只有她与枝野康平两人。大概是因为知道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枝野诚并不着急进来。柳原月也不着急。她又倒了两粒糖抛进口中,手中把玩着糖盒,不紧不慢道:“这么多事情,该从哪里开始呢?我的记性不算太好,要不就从最近的说起吧。”她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小坂田慧的?”或许是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威胁,枝野康平回想了一会,答道:“慧姐姐来家里找过爸爸。她想办画展,但爸爸不喜欢她的画。不过慧姐姐很执着,来了好几次,希望爸爸能给她一个机会。慧姐姐说她可以教我画画,想要我帮她的忙,让爸爸答应她。”这倒是和小坂田樱说的一样。小坂田慧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实现办画展的梦想,把枝野诚当成是自己的贵人,身为职业画家的她甚至愿意教一个才读国小的孩子画画。而与收藏家私联得来的画展机会传出去绝不好听,她每次的出行一定都十分谨慎,避免被人知晓。也正是因此,才没人注意到枝野诚与小坂田慧之间的往来。柳原月说道:“一个小有名气的女人不断向自己发出请求,在你父亲眼中,这是毋庸置疑的讨好。”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讨好、崇敬与爱慕自然而然地被划上等号,她满足了枝野诚的所有条件。“秋保丽子呢?”柳原月问。枝野康平显然对这个人更加熟悉,连话也多了不少:“丽子姐姐喜欢我爸爸,她想当我妈妈,经常陪我一起玩!她身上的味道和妈妈身上的好像,每次都让我想起妈妈。”是香水味吧。秋保丽子刻意选择了会让枝野诚喜欢的香水,却没想到是她的催命香。如果秋保丽子和枝野诚的确有暧昧甚至是恋爱关系,出于年龄差,这件事会被她隐瞒下来也合理了起来。“松本春?”柳原月想到走廊上带有松本春签名的那幅画,“以她的水平,应该教不了你吧。”听到这个名字,枝野康平突然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感激:“春姐姐是超级好的人!她救过我!有次爸爸带我去商场,人太多,我们走散了。结果我突然发病,是春姐姐路过对我急救,我才还能活着。爸爸说春姐姐是我的恩人!”他说得激动,柳原月却差点没有忍住笑意。会杀害儿子救命恩人的父亲吗?这种心理的话,她之前的确没有分析出来。柳原月问:“她也喜欢你爸爸?”“她想采访我爸爸。她说我爸爸是白手起家,肯定很不容易才能够成为这么优秀的艺术品收藏家,而且我又生着病,爸爸一个人照顾我一定很辛苦,觉得爸爸特别厉害,说要为爸爸出一期专访!”以松本春自由职业者的身份,有这样的因缘际会,的确有可能想要为枝野诚撰稿。只是在她施以援手的时候,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引来了一条吐着毒信的蛇呢?“你知道的可真多啊。”柳原月意味不明地感叹道,“既然如此,那接下来说说你的母亲吧。毕竟这才是一切的源头。”她等了五秒,没听到回复,于是道:“不想说吗?那老师就开始问了。”对于枝野康平的母亲、枝野诚的妻子,她仅有的了解就是参观过对方的几幅画作。但那时她没多少兴致,只随便扫了几眼。唯一令她还有些印象的那幅画里面是圣母玛利亚与圣子,康平大约是那一年出生,至少是在胎中。按照画作所标注的时间推算,枝野康平的母亲是两到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