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彬是个极好哄的男人。
即便青年说的模棱两可, 甚至故意避开话题,可一旦触碰到年轻孩子潮湿的眼眸,男人便又开始心软了起来。
他总也忍不住心口的澎湃与酸涩感, 选择相信他的孩子。
周越彬想, 既然他不舍得掌控他的孩子, 那么,他就只能对那些上赶着、试图破坏他家庭和谐的青年加以约束了。
成熟男人潮红脸上的细汗吸黏住了青年的几缕长发,他颤抖着手, 一边忍受身体内极端的冷与热, 一边曲起的手指轻轻按开了办公桌边的按钮。
防窥装置在一层层褪去厚密的磨砂色泽, 直到外面的人能够清晰的透过那层玻璃看到办公室内的香.艳的场景。
周越彬微微眯起眸,叹息一般地侧过脸将自己湿热的脸颊靠在青年凉而顺滑的长发上,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青年的脊骨, 眼眸却看向门外站着的黑沉人影。
郑云就站在玻璃门前, 周越彬甚至能看到对方额头微微暴起的青筋、猩红睁大的眼睛和粗重的呼吸声。
他们只对视了一瞬, 男人便面色不变地转眸。
年轻人总是沉不住气的,他嘴唇微微弯起几分弧度,这样想。
*
郑云确实沉不住气。
如周越彬所想的, 他还太年轻, 即便经历了变故, 也没有真正学会耐心和隐忍。
就像他永远都在一味地追逐他的爱情, 郑云大约永远不会明白, 周眠即便拥有了自主意识,本质上也是最精于算计的机械人。他不会允许一个对自己没有利用价值的定时炸弹留在身边太久。
青年有野心、有能力,他擅长蛰伏隐忍,在曾经多到数不清的手术与解剖手术中,周眠都能如此冷静从容, 他从来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自己需要什么。
周眠对于人类算不上厌恶,但他却拥有人类最惯性的思维,他不会将与自己种类不同的人类放在真正亲密的位置。
如果有一日,他拥有爱人、拥有荒唐的爱情,那么他的‘爱人’一定是最值得他利用的人类。
郑云显然并不符合青年的标准。
那日见到办公室内荒唐的一幕后,郑云确实不可避免的感到愤恨、不甘,但更多的,其实是真切的被爱人抛下的恐惧感。
郑云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能够和青年长相厮守。
这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执念。
即便他是如此明白,周眠并不是人类,甚至对方如今与人类站到了对立面。
郑云想,他理应如议会长说的那样,找到□□的按钮,结束这场不公平的战争,完成他作为人类的使命。
可实际上是,即便周眠给了他极其宽限的通行权限,郑云却根本没有心思关注其他。
他总是忍不住打探青年的消息,远远地看对方一眼。
心中像是种下了一粒细小的花种,每多看爱人一眼,花种便会更张扬地绽开几分。
如此一段时间门后,郑云大致摸清了周眠工作行程的规律。
青年总会在清晨接一杯咖啡去往办公室处理文件,午间门时候对方会前往内部研究室,下午时分则会召集机械人进行集体能力优化。
只是,在某一次的下午时分,郑云看到青年换了一套衣服走出了研究室,周眠的发尾还有些潮湿,像是刚刚洗完澡,脖颈内侧有几枚过分扎眼的鲜红。
青年的状态显然很好,是被情.欲滋养后的斯文与纯美。
郑云眼睁睁的看着青年与研究室内后走出来的男人并肩越行越远。
他专注的看了很久,好半晌才慢慢垂眼,盯着自己脚踝上舒适的黑色皮鞋。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可他总会受伤、难过、绝望、崩溃。
郑云只是个普通人,他的喜欢是没有错的,他和青年的婚约分明还没有解除,他们还是未婚夫妻,可周眠却恍若将他遗忘的彻底,甚至毫不避讳的与自己的父亲搞在一起。
这整个研究院总部,所有机械人对待周越彬都像是第二个主人一般。
而他,周眠的未婚夫,如今却像是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只能躲在阴影里盯着青年与别人微笑。
郑云慢慢垂眼,转身回了机械人管家安排的住所。
他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于是,从那天之后,郑云重病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研究院内的一切几乎全然是机械自动化的,室内温度持续在二十四度左右,夜间门甚至会根据主人的体温而变化,郑云在这样的环境中染上重症感冒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即便是染上重病,周眠依旧从未出现过。
郑云目之所及的始终是机械人管家。
管家确实将青年的一切都照顾的井井有条,药物永远严谨地摆放在床边以供他自取。
即便是这样,郑云的高烧还是持续了三天。
高烧的第三天,郑云的脑袋连转动都费劲,他恍然觉得自己像是一滩即将糜烂的渗入泥土的水液,浑身的酸疼令他眼间门全然是生理分泌的泪水。
青年的整张脸都泛着粉意,嘴唇干到开裂,他迷蒙的想,或许这样死去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