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沈卿尘与官家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不管我们到哪个郡县,都是几名大官带着一群小官,毕恭毕敬夹道相迎,本想低调出行,结果根本低调不起来。
原本,他还想替官家看看新政之下的百姓,是否真如劄子上所说的那般“丰年人乐业,陇上踏歌行”。
可当见到住的院子和房间都是粉刷一新之后,便死了这条心。
扬州虽几年前经历过蝗灾,但如今八街九陌,车马骈阗,热闹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汴京。
还未等我们启程去蜀中,便得了京中来的消息,官家终于要册立皇后了,我和沈卿尘当即踏上归程。
因为这次出门前就做了长途旅行的准备,马车自然也被我改造了一番,变成了能坐能卧的“房车”,虽然每日天黑之前,都会找驿站或者邸店落脚,可路上颠簸很容易困倦,能真正躺下来小憩一会儿,还是挺解乏的。
其实在“上辈子”,我坐车出行时,是习惯戴着耳机看书的,那种超脱了喧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感觉让人着迷。
可马车摇晃,无法集中精力看书,并且我也不希望在这个时代让自己患上近视,再配上一副老学究模样的手持近视镜,实在有碍观瞻。
于是我强迫自己(还有他),相互依偎着,去看窗外的风景,看湖光山色,看层林尽染。
他的臂弯温暖舒适,让我觉得心安,谁能想到我当咸鱼的梦想,竟这样离奇地在这样的时空里圆满。
赶回汴京,回了崔府,见到崔南星,我和她都红了眼。
她埋怨,“成了亲,就被他拐走,而且一走就是大半年,你知道这半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我只好哄她,“您可是要入宫当娘娘的人,可别动不动就掉眼泪。”
提到入宫,她似乎有些焦虑,“允棠,你说,我决定入宫,到底是对是错?父亲母亲都说我的性子不适合当皇后,我有些怕,怕他因我而遭受非议。”
我拉她的手,试图宽慰她,“你不是还常跟我说,崔家女儿从不知难而退的么,想想你当初为何这么选择,或许能获得一些力量。”
她扭头朝窗外望望,不知想到什么,竟笑了笑,“是啊,我当初那么坚定,今儿个不知怎的,倒是打起退堂鼓了。”
“成亲前都会焦虑的,这很正常,”我压低了声音说,“当初我成亲前一夜,也犹豫要不要嫁来着。”
南星噗嗤一声笑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
崔南星愁容消散,用肩膀撞了撞我的,坏笑道:“还没问你,你们两个...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我故意逗她,“你指哪方面啊?”
“你——”她龇牙咧嘴指着我,“这才不过半年,你怎么变得跟市井嬷嬷一样,口无遮拦的?什么荤的素的都往外说?”
我装作无辜,“口无遮拦这话,不是一直用来形容娘娘的么?再说,我是真不清楚,才问娘娘的。”
“允棠!你跟沈卿尘学坏了!”她叉腰嗔道,“我可是跟宫里的嬷嬷学了大半年的规矩了,再这么下去,又要破功了!”
“好好好,不闹了。”我歪头认真想想,“他其实是很细心的一个人,细心到我随口说什么,他都记得。有时候觉得他很幼稚,有时候又成熟得不像话。”
“那你们...”看得出她在努力选择措辞,“你们有没有聊起过,收偏房、小妾这种事?”
我心头一紧,摇了摇头。
想当初,因病入住魏国公府的时候,我还信誓旦旦的,想着绝不跟其他女子共享丈夫。
这么多年,沈卿尘一直在我身边默默陪伴,倒叫我放松了警惕,把这档子事抛诸脑后。
他没提过,我也就没问过。
再看面前对镜梳妆,明显温婉了许多的崔南星,愿意为了官家,将那个放浪不羁的自己永远藏起来,终身囚在那四方红墙里头,咬着牙学以前不屑一顾的规矩,却也改变不了官家会妃嫔成群的事实。
比起我自己,我更为她难过。
见我不说话,她忙放下梳子,拍了拍嘴,“瞧我,你们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我提这茬做什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笑着点点头。
她又拉我的手,“允棠,大典过后,你和沈卿尘还要走么?”
我知道,那陌生的宫里,她一个朋友也没有,每日只能巴巴地盼望官家来,这样问我,定是希望我能多陪陪她。
我鼻子一酸,摇头道:“总在路上奔波,也是挺累人的,暂时不走了,等明年天暖些了再说。”
正说话间,团子摇晃进了门,见了我,先是警惕地嗅了嗅,随后便用脑袋蹭起我的腿来。
“团子!”我惊呼着去抱它,“你还记得我!”
崔南星笑,“你都养了它几年了,才走半年,怎么会不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