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棠让耿忠等在门外,自己则和崔南星推门进入。
这应当算是一个规模很大的染坊,院子里一排排木架上面挂满了各色锦缎丝绸,扎染匠人忙忙碌碌根本无暇抬头,不过很快便有一位主事夫人迎上来热情招呼。
“两位姑娘,看看喜欢什么颜色花样?”
“谷大官人在么?”崔南星问。
夫人闻言,立刻警惕起来,“你们找他做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这反常的态度,不免让允棠起疑,“夫人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们不过是想谈笔大生意,不想浪费时间,想直接和能做主的人说话罢了。”
夫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这样啊,两位姑娘有所不知,我家这死鬼,成日的就知道拈花惹草,一有小娘子来寻他,我这心就慌得很。两位姑娘随我到里面坐着说吧!”
说完,便在前面带路。
来到正堂,允棠只觉得被无处不在的金器晃得睁不开眼。
这屋内,没有字画和铜玉摆件,所见之处,无不金光灿灿,就连榻上那个凭几,也是纯金打造的,也不知道倚起来,硌不硌得慌。
崔南星也忍不住感叹,“哇,还真是...叹为观止啊!”
很快,谷平显就被请了出来,他肥头大耳,大腹便便,走起路来两只胳膊横甩,活脱脱一个猪八戒转世。
见到堂内坐着两位娇俏小娘子,谷平显眼睛一亮,从身侧一个花瓶中拿了两朵点翠金花,往允棠和崔南星一人手里塞了一朵,眉开眼笑道:“能跟两位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谈生意,是我谷某的荣幸啊。”
他夫人闻言,斜乜了他一眼,眼中尽是厌恶之色。
崔南星捻着手中的金花,道:“我们都还没开口说是什么生意,谷大官人便出手这么大方啊。”
谷平显嬉笑,“金花配美人,跟生意无关。”
允棠冷眼看着面前这个,毫不掩饰好色之心的男人,当着夫人的面就对她们如此殷勤,真是恶心至极。
当年他拿着假名帖混入瑞王府,难道就是奔着母亲去的?
若是这样,今日他见到她的容貌,应该有些不同寻常的细微表情才对啊。
谷平显也注意到了她审视般的目光,转头对她笑道:“咦,这位小娘子,看起来有些面熟啊!”
他的脸上,洋溢着略显油腻的,只属于中年男人的那种迷之自信,甚至说话的时候,还挑了挑他那对短粗的眉毛。
连一丝慌乱都看不到。
允棠开始有些怀疑,耿忠是不是找错人了。
谷夫人眉毛快拧成麻花了,“你看谁都面熟,赶紧谈生意吧。”
崔南星清了清嗓子,“谷大官人,翻样开板,你们染坊能做吧?”
“这是自然。”谷平显得意道。
“那...”崔南星身子向前倾了倾,“朝廷用的缬帛呢?”
“朝廷...”谷平显吸了口冷气,忙压低了声音,“姑娘想要...”
“嘘——”崔南星示意他噤声。
“可...”谷夫人低声道,“这官府是明令禁止的啊。”
崔南星眉毛一挑,“怎么?做不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两枚金锭,顿在桌面上。
“能,能。”谷平显笑道。
崔南星又掏出一块缬帛,递给他,手在金锭上轻点了点,“事成之后,我再给谷大官人送些来。”
“姑娘放心,我们染坊的手艺那是远近闻名的,您就等着吧,保准一模一样。”
待久了怕晚上吃不下饭,两人随便敷衍了几句,便从染坊退了出来。
走出两三个巷口,崔南星才开口道:“我觉得他不像是装的。”
允棠不置可否,“是不是装的,过段时间就知道了。”
崔南星凑近了,“你真想把他抓到大狱里去审啊?你进得去吗?你审过犯人吗?”
“没有。”允棠如实道。
说起审犯人,应该没人比萧卿尘更在行了吧,可惜他现在人不在汴京。
她自嘲地笑笑,自己还真双标,他走的那天,还问过他是不是对琴意用过刑。
在这个时候想起他,无外乎是打心底里希望,他能替自己做这些肮脏事。
她又想起他问的那句话:“若我告诉你,查你母亲的案子,会牵扯到很多人的命运,甚至伤及他们的性命,你会就此罢手么?”
她当时毫不犹豫回答,不会。
因为她笃定,真正无辜的人不会被牵扯进来。
若谷平显不是下药的凶手,她这套“钓鱼执法”之后,即便谷平显有前司空谷熹这层关系,又家财万贯,不褪层皮也别想出来。
届时又该如何?
安慰自己,不过是一个贪财好色的小人罢了,这样的结局也没什么好冤枉的?
而她又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审判别人的权利了呢?
正胡思乱想着,崔南星想到给出去那两锭金子,肉疼道:“你哪来的金子啊,就这么给他了?”
“祖父赏了我许多,你要的话我还有。”
崔南星撇撇嘴,“我不要,我只是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
“放心吧。”允棠道,“他会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