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
荷鲁斯的双眼忽然变成了两个漆黑的空洞,他的眼珠开始疯狂地转动,紧紧地追踪着那颗流星。过了一会,他低下头,又将注意力放回了男人身上。
“所以这就是你的最后措施?”他轻蔑地凝视着男人。“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父亲。不要忘记了,我和你一样,都借助混沌的力量看见了那些预言。”
“就像是圣吉列斯,他也看见过,可他太天真了,他以为自己只要接受那注定到来的死亡就能扭转局面,让你获得胜利——可我怎么会真的杀了他?”
他抬起手,天空中忽然传来阵阵雷鸣。阴云汇聚,形成一只骇人巨手,就要将那颗流星完全包裹。男人同样抬起头,看向天空。
他咬紧牙齿,枯瘦的脸上忽然显现出一抹杀意。
荷鲁斯立即心有所感地看了过来,一抹耀眼的金光闪过他的眼前,几乎与他的脸擦肩而过。他眯起眼睛,阴沉地抬手摸了摸脸颊。
他看见一道毫不犹豫劈向天空的闪电。
“你这恶毒的伪父!”他咒骂起来。“他只有被我杀死才能达成那个预言,你居然能下此毒手!”
男人不答,头颅低垂,呼吸渐渐地归于虚弱。
荷鲁斯不齿地摇摇头:“你苦苦保留,所剩下的最后一点力量就被你用在这样令人唾骂的地方?很好,父亲,很好。”
轰的一声,尘土飞扬。卡西多里乌斯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发现荷鲁斯竟然已经消失,唯余声音还在原地扩散。
“那么,就调转角色吧,这次换我来拯救他”
卡西多里乌斯的思绪开始沸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帝皇做了什么?荷鲁斯又到哪里去了?
然而,所有的问题都在低垂着头颅的帝皇面前化作了虚无。前不久还被恐惧摄取了心神的信使在看见那张毫无生气可言的脸后,竟然咬着牙站起了身。
他的理智已经不再支持他使用完整的逻辑链条来思考,但这样也好,那就干脆摒弃思考。
他走近那个正被绑在石碑上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开始尝试着解开那些粗糙的绳索。然而,他不过才刚刚搭上手指,便感到指尖传来了一阵可怖的痛楚。
卡西多里乌斯痛呼一声,低头观察,发现那些绳索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条又一条的漆黑毒蛇。它们的眼睛一片猩红,正吐着蛇信,不怀好意地凝视着他。
卡西多里乌斯心神一震。
+他当然不会就这样轻易地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闯进了他的心底。它非常虚弱,非常微小。如果不是这片荒原万籁俱寂,恐怕卡西多里乌斯根本不会注意到它。然而,他听见了,于是他欣喜若狂,双眼立即噙满眼泪。
“我主!”他声音哀切地呼唤。“我要怎么做才能将您解救?!”
+你没有办法解救我,卡西多里乌斯,但你已经完成了自己一部分的使命了。你抵达了这里,为我创造出了一个使用骗术的条件+
男人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卡西多里乌斯没在其内看见半点情绪,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弭,只剩下单纯的虚无,以及极端的平静。
“骗、骗术?”信使结结巴巴地开口。“我不明白,我主。”
+他偏执地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自野心和谎言,我已经不想再去改变他的观念。+
+他不是我的儿子,他不配得到这份尊重。但我会利用他的轻视和那扭曲的人性,我一向如此,善于利用所有东西。+
+他的心神必须短暂地离开这个幻境,回到物质宇宙,才能完成他所说的事。这给了我们可乘之机,卡西多里乌斯。+
男人仰起头,闭上了眼睛,靠在了那漆黑的石碑之上。他的胸膛还是没有起伏,白色的亚麻布长袍挂在他瘦弱的身体上,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枯槁、脆弱、令人难以置信
这哪里像是一个神祇?
信使不由自主地再次流泪,他不想如此软弱,但他真的为他感到悲伤。
“然而,我并不是神,我的信使。”男人紧闭着双眼,如是开口,发出了真正的声音。
“你要谨记这一点,神是无法取得任何胜利的,祂们是一群自私自利的生灵,眼中根本没有这样基础的概念。只有人类会拼命为某些事物而奋战,只有人类懂得什么叫做牺牲”
他终于再一次睁开眼睛,从喉咙内发出了咯咯的声响。他紧绷着脸,血管从黝黑的脸庞下方骇人地尽数凸起,牙齿开始发出碎裂的声音
而卡西多里乌斯能听见更多,比如,从他体内传来的某种不堪重负之声。
那声音让他感到畏惧与惊慌——难道帝皇再也无力支撑了吗?难道
本能地,他扑了过去,倒在他脚下,试图托举起他。这当然没能起到半点作用,可卡西多里乌斯却借此看见了更多东西。
比如两滴鲜血。
两滴拼尽全力保存下来的,在这枯槁身体内残留到最后的鲜血。它们像是眼泪一般,从男人的眼中流出,滑落脸颊,从下巴滴落,一直落至卡西多里乌斯的胸前。
金光盛放,璀璨无比。
卡西多里乌斯猛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