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阿听见了它的声音,左腹忽然一阵刺痛。然后是冷意,从血管深处爬起。在这个时刻,疼痛离开了他,只剩下一阵机械般的冷静。
“他最好别死。”一个女人愤愤地开口。“我还有几笔账要找他算”
它们之于巢都,就像是血管之于人类。他的靴子冒昧地闯进了肮脏的水坑,他的影子在低矮的砖墙上跳动扭曲,他的肺正在竭尽全力地压榨自己,好让他能喘气。
“不,我们扯平了。”被称作牧师的男人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他慢慢地坐直了,发现他受伤的腹部与右肩已经全都被绷带妥善地包裹住了。
月光从头顶洒下,肮脏的自动枪已经缓缓举起。图杰阿握紧他的枪,试图瞄准最剩下的那两个暴徒。
他止步,回身,举枪,扣动扳机——他打死了一个满脸纹身的混蛋,又打穿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喉咙,鲜血飞溅,在男人同伴的脸上制造出了一片斑驳。
打不中的,他心里明白。
它们不知道和什么东西发生了反应,刺鼻的烟雾飘散在整個小巷深处,也侵害了调查员图杰阿作为一个忠诚的帝国公民所享有的那点少得可怜的人权尊严。
万事万物都有其代价,而他慢了一步,因此,一颗子弹紧随其后,撞碎烟雾,凶狠地撞入了他的右肩。
另一颗子弹在此时飞射而来。
好在巢都里永远不缺小巷。
它余势未减,打穿了另一个男人握枪的右手。两个暴徒从他们身后吠叫着跑来,手里经过凶残改装的自动枪闪闪发光,被刻意打磨后的锋利钢板反射着月光,晃了图杰阿的眼睛。
他捂住腹部的手已经变得一片黏腻,而且,他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了起来。这意味着那枚从身后飞来,穿透大衣与脊背,并最终停留在他腹部的子弹好巧不巧地引发了大出血
如果不是这样,他是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变得这样虚弱的。
他的嗅觉则在这个时候才‘醒来’,一阵强烈的消毒水气味冲进了他的鼻腔。随之而来一同涌来的还有身体各处泛起的疼痛,以及强烈的头疼。
图杰阿强迫自己无视了所有的这些东西,他板住脸,用绝对的面无表情看向了那位牧师。
他本以为自己会看见国教牧师们那标志性的白袍,但他错了,他只看见一个平民打扮的男人,他身上没有任何值得记忆的特点,硬要说的话,就是有些高大,有些苍白,仅此而已。
图杰阿立即提高了警惕,这已经成为他的职业本能了。身为一个调查员,他对任何不寻常的事都怀抱有极强的敏锐,而这个牧师便非常不寻常。
国教内部有一套完整且严密的晋升仪式,任何能被指派到某个巢都区域单独担任牧师的虔诚者都必定具备非常极端的热忱。
他们可不是那些传教士,能因地制宜,制造出各种符合当地民情的国教变种。这些人是国教用来掌控大众思想的推手,因此,他们在平日生活中会以身作则地遵守各项由信仰带来的规章制度。
其中一点就包括衣着上的指标,国教明确规定,任何牧师都必须在非休息日时身穿标准的牧师长袍
图杰阿决定开口,但他会以相当缓慢的语速来和这位牧师进行沟通。然而,他的计划还没来得及施行便已经失败。
“你这混蛋!”一个女人怒骂着朝他走来,声音非常暴躁。“你毁了我的交易所!”
图杰阿眼前闪过那个女职员的脸。随后,他非常识时务地举起双手,并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我没有。我没有毁坏任何属于你的财物,公民戈尔。你的交易所内只有六名警卫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皮肉伤,至于那些弹孔与被打碎的玻璃门,它们都是盯上我的那伙暴徒造成的。”
“伱很会说啊!”
戈尔咆哮起来,表现得非常愤怒,却没有再往前走一步。她停在了那名牧师的身后,粗糙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她装着一只义眼,鼻子歪斜,显然过去经常受伤。她的侧脸有一条很大的旧伤疤,留下了非常明显的缝合痕迹。
这意味着给她做手术的人是个庸医,而这和那只义眼的精密程度完全不匹配。她的头发是一种浅栗色,并且无师自通地和一些追求独特的暴徒一样,将头发高高地扎成了冲天辫。
光是看着这位戈尔,图杰阿就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早年艰辛求生,历尽艰险的励志故事。
然后他说:“我的口才的确饱受我的上司赏识,多谢你的夸奖,戈尔女士。”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那位牧师。
“你他妈——”
戈尔的脸猛地抽搐了起来,按理来说,她这种人应该立刻拔枪出来,将图杰阿的脑袋彻底打穿。
他了解他们,尊严在巢都内是个非常有趣的词语,有时候,它一文不值,有时候,人们也会为了它大肆流血。
而对于戈尔这种小首领来说,丢了尊严,而且无法找回尊严的情况,恐怕比死亡还要恐怖。
但她没有拔枪。
图杰阿深深地皱起眉。
“你在试图激怒戈尔,调查员先生。”牧师恰到好处地开口。“这不是一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