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山风萧瑟,枯枝颤颤。
在回厢房的路上,阮清同玄应细说了雕像的奇怪之处。
玄应的表情有些惊奇,“那白光里的面庞说了一句‘怎了,小友’?”
“是,当时你抱着剑,那人面还转过脸来,对着你。”
玄应若有所思。
第二日早晨,玄应去向道长辞别。
才一大清早,天祖像前已聚集着不少香客。
白衣道长依旧端坐天祖像前。
此观闻名乡里,前来拜访的香客,不是还愿的,便是求签的。
玄应来到正堂时,一位布衣妇人正在求签。她跪坐在蒲团上,微垂双目,神色虔诚,口里轻声念叨着什么。
玄清剑忽而一震,他停下脚步,听见剑灵说:“那雕像上白光里的人面还在……”
阮清密切注意着那人面的动静。莹莹白光中的脸十分清晰,那人面低头望着跪在天祖像底下的妇人,似在侧耳倾听。
妇人开始摇晃签筒,木签相撞的声音响起。
白光中凝出一只手的形状,往那摇晃的签筒伸过去,两指一夹一带,一只木签“啪”一声掉到地上。
那白光里的人面似是露出个笑容,语气平稳,语调宽厚,“天祖降福,护佑众生。”
妇人赶紧拾起地上的木签,捧到白衣道长的面前,“俺不识字嘞,求道长解签!”
阮清的注意力跟着转移到木签上。
白衣道长睁开眼,向妇人颔首,双手接过木签,细细看过,开始解签:“此乃上上签……”
阮清没听见那道长究竟说了些什么。她的注意力在白衣道长与天祖像上的人面之间打转。
“……天祖降福,护佑众生。”那道长最后说。
阮清铺捉到最后这一句,终于反应过来。
“阿朝,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那天祖像上白光里的人面,和天祖像底下坐的那个白衣道长一模一样!不仅如此,那人面应该是给那妇人勾出了她想要的木签。那人面的动作、语调、说的话,全都和那白衣道长相似,譬如那句‘天祖降福,护佑众生’……”
玄应听完剑灵的话,抬头望向天祖像,“如此看来,那白光里的人面的一举一动应该是在模仿道长。原本我还以为,这天祖像生出了灵……”
“灵?像我一般的灵么?”剑灵追问道。
“……不,也许不太一样。我见过的灵很少,所知不多。”
原本在天玄山上,唯一修出了剑灵的是玄虚教宗。玄应有幸见过教宗舞剑,当时惊叹于人剑合一的高超境界,却并没有发觉灵有什么特别。后来他向教宗请教,教宗告诉他,剑有灵之后,便可自行运转,吸收炼化天地元气,还能主动配合剑主,给予回应。
但教宗并没有说,剑主能否与剑灵交流。
他曾去天玄书阁翻过许多相关古籍,古籍上的记载其实不少,但大部分都在赞叹修出了剑灵的剑修有多么厉害,真正记录剑灵本身的内容很少,他就看到过一小段,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记录的,大意是:剑主身上散发出杀气,有战斗之意,手中的剑若有所感,铮然长鸣。这便是剑有灵。
至于玄清这般的……也许剑灵各有不同,自己的剑灵可能稍微独特些,玄应没再往深了想。
除了剑,其他东西生出灵的传闻故事倒也不少,只是灵会说话,还会模仿人的表情面目的,闻所未闻。
不过,玄清竟然能听见那白光里的人面说话……也许灵是会说话的?只是人没法听见,而灵与灵之间却能沟通?
“玄清,你问它的话,它会答你吗?”
“它会回答,也有反应……只是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的,似乎只会说那道长说过的话。”
“除了剑以外,有些传闻说别的东西亦能生出灵。那些被认为生出了灵的东西,差不多都是出现了自发的震动,像是给人回应一般,令人产生‘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感觉。现在想来,也许灵也会说话,只是普通人听不见罢了。但灵与灵之间许是可以对话的。”玄应道。
“……这便是你们认为的灵吗?我反而觉得,这东西并没有神志,只像……像一面镜子似的。”
“像一面镜子?”
“嗯,就说这天祖像上的人面,并没有任何属于它自己的部分,它完全是对白衣道长的模仿,照镜子似的。就连求签,也像人的意愿照入镜中,照进去是什么样子,映出来就是什么样子。不过,我可是不同的……”
玄应轻轻一笑,“不无道理。”
一人一灵正聊得专注,人群忽而有些躁动。
原本挤在堂中的香客们都往两边挤,中间让出一条道来。
一个落魄乞丐拖着条残腿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身上穿的“衣服”是看不出颜色的碎布条,头发乱蓬蓬像个鸡窝,被灰尘泥沙打湿凝成一束一束的。
随着乞丐的靠近,一股馊臭味儿越来越重,香客们脸上都露出嫌弃神色,绷着身体离那乞丐远远的,恨不得把自己挂墙上去。有几个穿得好些的香客窃窃低语着,几乎就要开口骂了,看看头上的天祖像,又看看白衣道长平静的神色,这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