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指尖沾起膏药,落在如蝴蝶翅膀的肩胛骨上,引得战栗一瞬。
烛火在摇晃,落在地上的影子已粘在一块,床边的两人却不曾紧靠。
长公主殿下偏头看向另一边,衣袍上的四爪金蟒被折叠,恰好蒙住半个脑袋、遮住眼睛,肋骨处的白布勒得很紧,边缘处都有些红了。
“这个力度可以吗”身后的小道长小心翼翼开口,指腹还压在青紫痕迹上,将药膏一圈圈抹开。
钟觉予摇了摇头。
这哪能算疼还不如以前学武时的摔打,若不是洛月卿主动提起,她都懒得理会。
只是身后人心中愧疚,便越来越轻柔,甚至只是一圈圈地滑过,疼是半点不疼了,反倒痒得不行。
“重一点。”
随意搭在膝盖的手骤然收紧,钟觉予不禁抖了下,又道“照你这样揉下去,烛火灭了也不见淤血化开。”
洛月卿讪笑一声,力度果然重了些,但是还不够。
钟觉予又道“再重些。”
她无奈偏头,扯出一抹笑意“我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你那么小心做什么”
“我怕你疼”洛月卿小声嘀咕了句。
钟觉予便回“这本就该用力些,不然半点用没有,还白白浪费了药膏。”
她话音一转,多了几分揶揄“不会是道长自己怕疼吧等会自己抹药时,会不会更不敢用力”
“怎么可能”小道长眉头一扬,便露出不服气的模样,又解释道“你是长公主嘛,和我这个山野之中的小道姑不一样。”
听到这话,钟觉予顿时哭笑不得,亏这人说得出口,把自己撞到在地时,也没见这人把自己当公主看待。
再说身份,这洛家的幼女可不比公主差多少。
历经三朝的千年世家可瞧不上泥腿子出身的皇家,要不是前朝大乱,她先祖领着一干兄弟起义,中途侥幸获得了以洛家为首的世家支持,她现在不知道在那条街上继承祖业,耍剑卖艺,讨口饭吃呢
而她那父皇自以为历经三代就能坐稳皇位,想用先斩后奏的法子,未和洛家家主商量就下旨赐婚,逼迫洛家将女儿嫁给太子,却没想洛家直接就将女儿送入道观。
如此看来,洛月卿的身份甚至比她这个长公主还高一线。
“这样可以吗”小道姑又在纠结力度。
钟觉予被闹得心烦,直接往后伸手抓住对方,往自己的伤处用力一按,再压着转了两圈,便道“这样都可以。”
她补充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娇弱。”
滚烫掌心还贴着对方手背,洛月卿曲了曲指,就好似将这瘦削肩膀捏在手中。
“你这里有个疤,”洛月卿视线滑落,定在对方侧肩。
也不算特别明显,只剩下浅浅一道痕迹,只是洛月卿离得近,加之烛光晃动,便让她窥见。
钟觉予不大在意,
只说“之前被羽箭擦过。”
“这里也有,”小道士视线往下,指节点在凸起的脊骨上。
“好像是被剑刺了下,”钟觉予已记不大清。
“还有这里,”洛月卿拧紧眉头。
“好像是一次意外。”
许是皇家的伤药格外好,才将这些旧伤掩盖大半,但若是仔细寻找,还是能发现不少浅淡的痕迹,零零碎碎占满了半边身子。
“怎么后脖颈也有”洛月卿又看见一处,声音有些低沉。
这才知晓钟觉予盛名之下的艰辛。
钟觉予偏过头,束起的高马尾摇晃,促狭道“怎么小道长要将我身上每一处伤疤都问清楚吗”
烛火弹出火星,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从缝隙中的风吹入,掀起衣角。
洛月卿没回答,只是低头瞧她,漆黑的眼眸波光粼粼。
凤瞳中的笑意淡去,钟觉予抿紧嘴角,只道“别这样看着我。”
会让她又一次想起溪水边的小鹿。
小道长低声问道“疼吗”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大抵是觉得不忍,之前看到钟觉予的故事只觉得感慨,如今亲眼瞧见,又想起她之后会发生的事,便泛起异样的酸涩。
她虽只和钟觉予接触了一天,但也能感受到钟觉予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冰冷指尖还抵在伤疤上,钟觉予身边从不缺人,无论是宫中还是军营里,但鲜少有人能如此靠近她。
“忘记了,”钟觉予如此开口,随手就将衣服扯上,不经意间起身,躲开身后人的手。
突如其来的停止让气氛变得怪异,苦涩的药香泛滥开,只剩下衣服的窸窸窣窣声。
洛月卿拿着帕子擦拭手,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都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外升起圆月,皎洁月光撒落而下,不知何处响起的道经,隔得太远,听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