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斜落在皇琉璃瓦上,滴滴答答地往下落,铺满地的青石四方砖盛了一汪水,倒映着巍峨高大的皇宫。
从雕花木窗中往里看,被点燃的香炉升起淡烟,虽是白日,殿里也亮着烛火,将挂在上头、写着惟精惟一的牌匾照得发亮。
坐着首位的男人沉默不语,置于桌面的手无意识地敲打着。
单从相貌看,他大抵四十多岁,国字脸上有一双狭长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过分苍白的肤色,哪怕蓄了胡须,仍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阴柔抑郁,实在难以撑起身上的日月章双龙补服,即便他是唯一能穿上这身衣服的人。
钟觉仁站于三层阶梯之下,忍不住再一次喊道:“父皇。”
“钟觉予她根本就不曾死心,即便将她禁足在玄妙观,这人也有法子凑到洛家嫡女身边,”钟觉仁愤愤道。
“儿臣瞧她哪里是在反省,分明还在为自己铺路!”
这话昨晚就说过一遍,今日重提也不见腻烦。
钟徒明皱着眉头,眼中的忌惮不加掩饰。
他这女儿倒是厉害的很,在朝有大半文官帮着说话,外头武将死心塌地跟随……
他又想起坊间的传言,德宁长公主不肖父兄,手腕能力都远超两人,若是男子,说不定能与太祖皇帝一般。
想到这儿,置于桌面的手用力收紧、握成拳。
并未怀疑钟觉予是否是他亲生,一脉相承的凤眼做不了假,而是他这皇位来得离奇,总不免没底气。
当年的钟徒明并不在皇位候选人之中,他天资愚笨又长相阴柔,更不占嫡长子的位置,一直都不受先皇待见,对方所看重的是另外两位皇子,文武百官也只在这两人中做选择。
可没想鹬蚌相争,竟两两而亡,钟徒明莫名捡了个便宜,即便先皇再不满意,也只剩下那么一个儿子。
为了稳住钟徒明的皇位,先皇甚至搁下脸和赵家提亲,许诺百年富贵平安,换来赵家最聪慧的嫡长女下嫁皇家。
能让先皇如此劳神费力,便可见钟徒明这人的无能,后头先皇后早早离世,其实也与为朝政思虑过重有关。
皇后离世后,朝廷便几经动摇,之前梁国还隐隐胜过楚国,经他手后,便逐渐输于楚国,民间议论层出不穷,若不是他见钟觉予有能力,将女儿带入朝廷之上,估计再过两年就要有人闹着起义了。
因此他疑心重又善嫉,一边依靠着女儿的才能一边又忌惮着她的能力,更偏爱于和自己最像的无能太子。
钟徒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再看向太子,便道:“既然她想在里头待着,那就再多待些时日吧。”
钟觉仁面色一喜,又说:“那洛家……”
他表情突然沉下去,斥:“你急什么?!你和她有婚约在身,钟觉予再怎么折腾也无用。”
“可洛家家主不是一直不同意吗?”钟觉仁回道。
提到这儿,钟徒明停顿了下,说:“之前洛家
不愿(),朕本打算给你另择婚事?[((),可他们一边装出清高模样,一边又让洛月卿与钟觉予交好……”
钟觉仁立马骂道:“这明摆着就是看不起我父子二人。”
钟徒明冷哼一下,冷森道:“他洛家要拖着的,那就给他们拖着,我看是他家女儿拖得起,还是皇家寻不到太子妃。”
钟觉仁点头称是,话音一转提到楚国的皇子:“他今早就带人离开了京城,按照父皇吩咐,儿臣宽慰了他一路,许诺日后有机会,梁楚还能再结姻亲之好。”
他们之前也犹豫过,是否同意这门婚事,但钟觉予的才能众人皆知,若是嫁给那皇子,她反手对付大梁怎么办?
钟徒明两父子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同意。
钟徒明面色稍缓,说道:“这次和谈虽有失,但却换得梁楚百年和平。”
“是父皇仁慈,舍小利换大梁百姓平安,”钟觉仁立马附和,又说:“皇妹等人目光短浅,岂会知父皇苦心。”
原来这合约是皇帝授意,尽量让利,换取楚国百年不攻打的条件,钟觉仁只是执行者而已。
钟徒明被取悦,忍不住笑了下:“觉予年纪还是小了些,眼里只有那一点儿战功,不曾将黎民百姓放在眼中。”
钟觉仁连忙称是,又扯了些关于钟觉予坊间传言,上了点眼药才离开。
再看另一边。
被雨帘笼罩的玄妙观,藏于青山与白雾之中,灰瓦屋檐下的铜铃摇晃,发出清脆响声。
青衣道士打伞而过,无意窥向另一边院子,继而又极快收回眼,快步离开。
而院子里头,长公主殿下与清月道长又偷得半日闲,并排坐在台阶上,看向远山雨景。
“你靠过来些,”长公主殿下一如既往地担忧,抬手揽住对方的腰,宽大袍袖将对方遮挡,企图用这种方式为对方取暖。
另一人还算听话,懒懒往钟觉予肩头靠,嘀咕了句:“现在又不冷。”
即便下了小雨,也是夏暑时节,闷热难消,只有雨丝滴落在身上时,才能偷得半点清凉。
可钟觉予像个老古板似的,当她是个风一吹就要倒的林妹妹,非要在台阶上垫层软垫,将她往自己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