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钢与铁的区别,无非在于含碳量,按照高炉炼铁工艺,制作出来的铁的碳含量比当前时代的铁器更低,但远远没有达到钢的标准。
现在得立即进行炒炼法,就是将这种半液态生铁不断搅拌,使得碳和其他杂质不断氧化成气体,离开生铁,进入空气中。
这样便可得到低碳含量的钢。
“什么,姜大人果真成功了?”
陈引如蜻蜓点水般移至姜佩身边,望着汩汩向外流动的铁水,他已然被震撼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如你所见。不过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要继续炒炼什么的,方法已经交给了那几个铁匠,后面就不需要本官参与了,咱们走吧。”
姜佩淡然一笑,转身就要离开。却觉肩膀一滞,整个人完全动不了了。
他微微扭头,斜眼盯着那阻挡自己的力的来源。
一双小巧白嫩的手,稳稳地搭在自己肩上。看似柔弱白皙,却孔武有力。
“别走!把这炼钢之法细细说来,交于朝廷,那我大康边疆无忧矣!”
此时的陈引刚消停没两天,又恢复了那惹人生厌的模样。
“滚!”
姜佩摸准了这人的脾气,好好跟他说话,他便得寸进尺,非得吼他几句,他心里就舒服了,不作妖了。
不是姜佩不懂感恩救命之情,实在是这厮不值得好言好语。
陈引一怔,待姜佩走远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的语气确实不好。
他焦急地跺脚,想了片刻便冲过去。
如此炼钢神技,必须要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至少得掌握在皇家手里才行。
为了这个目的,自己屈尊一下又有何不可呢?
“先生留步!”
闻言,姜佩嘴角疯狂上扬,心中更是风波四起:
好家伙,陈引这人学乖了哈,知道称呼自己为“先生”了!
看在他这么诚恳的份上,那自己便勉为其难地跟他说几句吧。
姜佩罕见地没有动怒,而是对陈引讲起了道理。
“陈少侠,你对在下有救命之恩,这点我没齿难忘,可这不意味着,什么事情都要按照你的意思去办。”
“你是孑然一身,可在下身后有着全县百姓,我得为他们考虑,明白吗?”
陈引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压住自己的那股冲劲儿,缓缓开口:
“姜大人是清远的父母官,自然是要考虑全县百姓的安危。可姜大人若是把此法献出,岂不是能保护全天下的百姓。”
姜佩话锋一转,没有直接回应:
“陈引少侠说的是,但本官斗胆问一句,大康王朝二百余年,经历过内忧外患的风霜,造就过万朝来宾的辉煌。”
“到了现在,状况如何?陈少侠在民间行侠仗义,应该很清楚吧?”
陈引被这个问题惊到了,眼前小小的县官竟然会问出如此敏感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自己也没有细想过,大康是自家的“产业”,但这个“产业”到底如何,他却没有清晰的认知。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决定离开皇宫,在民间游历。
这几年来,大康国力每况愈下,他确实见过一定的人间疾苦,但更多的是安定。
不是百姓过得不苦,实则是当地的官员早早地得到了消息:上面儿来人微服私访了。
所以他见过的最荒谬的事,也不过是闹饥荒时,官府施的粥稀了些罢了。
直到他来到这幽州,大康的边境,才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疾苦”。
如果把大康比作一个人的话,那幽州便是不重要的肢体部分。
一个人心脏供血能力不够,那最先受到影响的便是四肢。
而现在的大康,别说动脉了,就是毛细血管也难以到达幽州。
所以这里成了大脑指挥不到的地方,这种地方。要么产生土皇帝,要么自己逐渐萎缩。
显然,幽州是后者。
鲁王的封地就是幽州,他没有野心,更没有能力,所以幽州在他手里逐渐凋零。
这里的官员,自然不知道陈引的真实身份。
在这里见识到的东西,把他前十八年所学的知识轰得一塌糊涂。
就在几个月前,一点点粮食就能换一个女人。女人前脚刚被买走,运气好的后脚就能在窑子里看见。
稍微倒霉的,那就只剩一个破席子裹着,随便扔在河边。
只消一晚,那河边就又恢复如常,似从来没来过人,而附近的农户的灶台却升起了数日未见的火……
路有饿殍算是轻的,方圆十里难见活物才是常态。
“人相食”这三个字也有了颜色,有了声音,有了终生难忘的画面,如烙印般深深刺入脑中。
灾祸横行的年代,各种牛鬼蛇神也出来了。
那些妖僧,邪道连百姓手上最后一点钱粮都要骗去。这一路上,他不知道替天行道了多少次。
直到遇见了惨绝人寰的造畜之人,救了姜佩,才来到此地。
这两年来的经历在陈引脑中回旋,沉淀,凝聚。
此刻,他仿佛觉得,周边有千万灾民双眼盯着他。
孩童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