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山长喊你过去。”
“好的,我知道了,学长。”
来到山长的房间,李玄著一手捧着一叠书稿在看着,另一只手拿着冒着热气的茶杯正轻轻吹着。
见贾兰来了,他先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随后扬了扬手里的文稿。
“贾兰你来了,此番喊你过来是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李玄著拍了拍手里的书稿:“清明已过,书院也是时候该准备刊印新的文集……”
“哦……”贾兰恍然,原来是这事。
前文提到,这个时代的书商无所不印,但卖的最好一直都是与科考有关的书籍,这书院出的文集便是其中之一,特别是著名书院的文集。
所以各式各样的文集一般都不缺销路。
如前明王世贞那样的大文豪,只要一出新的文集,必定引来抢购。
很多的读书人在作文上是缺了那么点灵性的,但他们可以模仿,甚至不要脸的直接就剽窃,将其裁剪修改后套为己用,前提是你可以搞来时人的文章。
不仅优秀的文化有传承,这种劣根性也一直有流传,后世那么多的音乐裁缝其实便源出于此,还越抄越有名。
而文集的收入也是许多书院的大头之一,叠翠书院虽然名气不及三大书院,但他的文集销路一直都很不错。
“上次的季考你的时文登上了小榜自然要录在其中,之后这两次月考,你的时文虽然有了进步,但老夫觉得还是先不要录入,待你真正形成了自己的文风后再补录进去也不迟。”
贾兰躬身回道:“先生回护之心,学生晓得,学之一道,漫漫长路,吾以沾沾自喜为忧,一二拙作,还是请先生不要收录。”
“好,你能这么想就好,我怕的也是你年纪小小便志得意满,以致有仲永之伤。”
李玄著对贾兰的态度十分满意,手里文稿垂垂放下。
此时屋外一阵凉风吹入,将最上面的几张吹乱了开来,贾兰伸手按住令其没有吹落,目光扫过其中几张,眉头微微一挑。
“先生,这次的文集还有诗作刊印?”
李玄著笑道:“出版的书商说现在南边对诗词也颇为热衷,在文集里另辟一栏添上几首诗词可以让销路更好更广,让老夫试着收录一些诗词进去,另有润笔费奉上。
既有此利,何必拒之?多一分钱粮,那就又可以多扶持一个寒门。”
“先生气度,学生佩服。”贾兰真心恭维着,如李玄著这般将利益看得如此通透的人确实难得。
更难得的是,他从不讳在旁人面前隐藏自己寒门至上的理念,哪怕在贾兰面前。
高门贵族有其格局,寒门士子也有其风骨,贾兰从来都是客观看待的,这东西后世见多了,高门里既有混吃混喝的,也有胸怀报负干实事的。寒门里有安贫乐道的,也有蜕化堕落的。
“学生明白,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李玄著听了顿时哭笑不得,笑骂道:“你这小子,从哪学来的粗俗之言……哈哈,不过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个理儿。”
贾兰看了看书案上的文稿,心里忽然一阵意动,便问:“先生,既然如此,不如让学生试作一首词?”
李玄著“哦”了一声,打量了贾兰一眼,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一时忍俊不禁:“老夫倒是一叶障目了,既要录些诗词,那还得依仗我们的‘晴也须来,雨也须来’!哈哈哈!”
这外号贾兰近一个月已经听到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早已见怪不怪了。
得了山长的许可之后,贾兰铺开一张宣纸用镇子压好,抬起头看了看窗外风景,闭眼沉吟片刻,挥毫写下一篇《更漏子》:
关山横,疏星炯。不道清宵真永。声缓缓,滴泠泠。双眸未易扃。
梨花落,幽虫絮,薄酒何曾得醉。天下事,少年心。分明点点深。
李玄著接过一看,登时就眼前一亮,拍案叫好。
“好一个‘天下事,少年心。分明点点深。’诗词言志,贾兰你这首词已然得了其中三味。”
又读了一次,赞道:“更难得的是你对家国世事的感怀,更觉情意深挚,含蕴不尽。”
忽然李玄著抬起头看着贾兰,浑浊的眼里透着精光:“你出身荣宁二府,老夫便问你,你对荣宁二府如何评价?”
山长的问题让贾兰愣了一下,心中略有惊讶,这位从来都不在自己面前谈论学业以外的事情,今日居然……?
一时间,贾兰心念流转,思忖着李玄著的意思。
看出了贾兰的犹豫,李玄著笑了笑:“你也不需要多想,老夫并非是代表什么人来问你这个问题,你若不想回答不应便是。”
“学生失礼。”
贾兰拱了拱手,又想了片刻,觉得贾府现在这个样子平民百姓估计看不清全貌,但似李玄著这种阅历,不用问都能猜出个七八成。
荣宁两府看上去高门大户的,其实跟一个筛子差不多。
想到这里,贾兰便也释然,坦然地对上李玄著的视线,轻轻地说了八个字:“日暮途远,至痛在心。”
李玄著听了,双目犹如放了光一般,上下打量了贾兰一番,看着他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