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贾兰刚离了贾府前往拜见座师盛宏,没过多久荣国府角门处便走来一位道婆,正是之前被贾兰惊神刺一招破去术法狼狈而逃的马道婆。
这位宝玉的寄名干娘大大方方地和门子打过招呼进入府里,先到荣禧堂向贾母请安,嘴里嘟嘟囔囔地乱说了一通,直呼上次在贾兰房里不小心冲撞了贵人,足足半年才恢复元气。
贾母好奇询问,马道婆双手合十,神神道道地说道:“阿弥陀佛,西天大光明普照菩萨在上,上次我只当小施主是普通邪魅作崇,却万万没想到小施主竟然是得了文曲星庇护到,本就是吉人天相的……
老尼功力与文曲星相冲,于是十停去了七八停,不敢逗留,只好趁还有余力将那东西稍稍引出,以待小施主略略巩固本源,由是星主归位,那邪魅便是回来也不敢造次了。”
一通对贾兰的猛吹听得贾母笑口常开,连连吩咐上茶点。
马道婆笑着躬身谢过,陪着贾母吃了一盏茶,话锋一转提起了宝玉,就道荣国府是有吉星庇佑的,按说贾兰有的宝玉应该也有才对。
这番话可是直击贾母内心最深处,一下子就勾起了她的注意,连番追问。
几经推诿,马道婆才道:“并非老尼不说,而是这半年遍访同道,得了一番告诫。”
贾母忙问:“有何告诫?”
“世间诸事皆是心诚则灵,欲速则不达,宝二爷是个有大福气的,这等吉星护佑之人,便是经典佛法也晓得利害,老尼这等所谓修道之人只不过略懂皮毛,哪敢横加干涉?总归是替他多作些因果善事也就罢了!”
说罢,马道婆又双手合十,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贾母若是仔细听,便会发现这道婆乱七八糟地念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经文,只能说老于世故的史老太君终究是被马道婆抓住了命门。
那就是贾府的凤凰蛋贾宝玉。
阅尽人生的她自然晓得龙生九子各个不同的道理,可令她想不通的是:宝玉与贾兰可是嫡亲的关系,可为何衔玉而生的那个反倒不如后者?
从前贾母觉得宝玉是极有灵性的,可如今有了贾兰衬托,倒显得宝玉有些别扭了。
这番心思贾母从未在别人面前透露过,在她看来,若是贾兰有了出息,以后照看照看这个二叔这样子也是好的。
但人总是偏心的,贾兰的好,总不如宝玉的好,于是连声问道:“老仙姑,这因果善事又有什么讲究?”
马道婆双手合十:“便如那《盂兰盆经》所记载,目连比丘得佛祖点化,得救济之法,令一切难,皆离忧苦。于是目连比丘敬设盂兰盆供,以百味饮食供养十方众僧,集合众僧之力将其母救出饿鬼道。
若有那善男子、善女子虔心供奉者,无需奢靡,不过除香烛供养之外,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在大海灯里。
这海灯昼夜不熄,聚合十方众僧法相,自然能佑儿孙康宁。”
贾母听得不住点头,这盂兰盆节的典故她也是熟谙的,但还是问道:“一天一夜也得多少油?明白告诉我,我也好做这件功德的。”
马道婆笑道:“随施主们心愿舍罢了,像我们庙里,就有好几处的王妃诰命供奉:南安郡王太妃,她许的多,愿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海灯也只比缸略小些;锦田侯的诰命次一等,一天不过二十四斤油……”
一一历数了其余几家供奉之后,马道婆见贾母轻轻皱着眉头陷入深思,察言观色的她立时换了一个话头:“但这些于宝二爷都不合适?太过了。”
见贾母“哦”了一声,注意力被自己引了过来,马道婆笑笑接着道:“老祖宗是长辈,如今为宝玉,若舍多了倒不好,还怕哥儿禁不起,倒折了福。”
贾母忙问:“你道如何是好?”
马道婆伸出两根手指:“大则七斤,小则五斤,也就是了。”
贾母闻言眉头登时舒展开来,不住地点头,便许下每日七斤的供奉,马道婆连忙双手合十,连道菩萨保佑,又闲话一阵,马道婆便辞了贾母,往各院各房问安。
绕了一圈,马道婆说了一通好话,带着一番收获走进赵姨娘屋内,自来熟地坐到炕上,拿起旁边小蝶上的瓜子嗑了起来。
赵姨娘见了也不恼,只吩咐屋内的两个小丫头小鹊与小吉祥倒茶。
马道婆见赵姨娘正低着头补着鞋子,桌上堆着些零碎绸缎湾角,于是打趣道:“我正没有鞋面子。赵奶奶,你有零碎缎子,不拘什么颜色,弄一双给我?”
赵姨娘叹了口气:“你看我这里头,有哪块是好的?过去都是不成样的东西才轮到我这屋里,如今稍稍好了些,你有瞧得上的,尽管挑了去!”
马道婆也不客气,挑挑拣拣的,还真翻出两块料子藏进袖里,又嗑起瓜子来。
赵姨娘见了一阵好笑,也放下手里活计问道:“前日我送了五百钱去药王跟前上供,你可收了没有?”
马道婆磕完瓜子又捡起了花生吃,闻言答道:“放心,都给你弄好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不像主人与客人,倒像是闺蜜。
见赵姨娘兴致缺缺的,马道婆“哎”了一声:“怎么?受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