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在触手可及时最远。
德沃鲁斯上校在最近的两天内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
两天前,他和驻地中所有人共同见证了一次精妙的轨对地光矛轰炸。宏伟而炽热的光束从天空中的不同角度破开云层,坠向地面,连接了天与地。来自不同舰船的致命打击以精妙的规划在同一个瞬间命中,将被腐化的建筑设施直接汽化,帝皇的重锤落下,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欢欣鼓舞。
所有人都能据此得知,帝国摄政到了。但对德沃鲁斯上校来说,摄政又并没有来。
敌人并没有因此而退却,反而攻势愈加凶猛。在这两天里,他们的战线一直在被迫收缩,直至今日。
不是说他认为自己可以在今日反攻,而是他认为,自己很快就要丢掉
行尸,毒云,嗡嗡喧扰的毒虫,被肿瘤和脓液包裹着的、不知怎么就是能用的战争引擎,以及——混沌星际战士。
只是看向他们,就已经是对凡人意志的一项极大的考验了。
德沃鲁斯想不通,那些被邪恶的力量腐化了的,庞大但干瘪,浮肿却瘦削的可怖存在到底是怎么活着的。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他们都应当早已因为剧烈的病变与腐朽死去了,但他们就是不。甚至于,躲在防线后方的德沃鲁斯还能清楚地听见,他们那因为或是被脓痰腐蚀得含混,或是因为喉咙漏风而破碎嘶哑的嬉笑声。
他不安地在五分钟之内
总而言之,他有一种微妙的、说不清好坏的预感。
“我们必须在下一轮射击之后撤离。”他这样对自己的通讯器说,不想去仔细思考链路中还剩下多少人能听得见他的命令这回事,“该死的毒云越靠越近、就快涌到防线底下了。我们必须放弃这里,撤退到下一道工事那儿去。”
通讯器中传来几声疲惫但亢奋的回应。这听起来自相矛盾,但在生死一瞬的战场上,反而是一种相当常见的精神状态,德沃鲁斯自己恐怕也不遑多让。
他强迫自己鼓起勇气,再次从防线后探出头去,看向敌人将会前来进攻的方向。他随后正巧看见,一批摇摇晃晃地走上前的行尸触发了防线外围的陷阱,像是割麦子一样地被伐木枪扫成两节。
那本来不是给它们准备的,不过也行吧。德沃鲁斯心想。在战场上,总是很少能碰到完全顺心遂意的事情,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一点。但同时,他也很难受地意识到,下一道简陋的防御工事中,可不像这一道被精心布设过的防线那样,在防御措施这一点上如此样繁多。
无力给帝皇之敌带去他们应得的死亡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但作为凡人的德沃鲁斯深刻地清楚,人力终有尽时。他小心翼翼地屏息趴在墙头上,眯着眼睛,试图让自己的视线穿透不远处黄绿色的有毒迷雾。作为指挥官,他得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发布“射击”的命令,击退敌人的这一轮攻势,然后带着所有还活着的同袍们从这里活下去。
他这样屏息等了一分钟,两分钟——然后他不得不缩回了墙头后面,深吸了一口自己防护服中憋闷的、实在不怎么好闻的,但却不会让他在吸气的同时将口腔黏膜和气管也一起融化掉的空气。
他始终没有发布那个“射击”的命令。这不对劲。
按照此前他们已经摸透的规律,在小股的行尸之后总会跟着一些更有威胁的单位。或者是混沌星际战士,或者是看一眼就会令人生厌的、大约类似“坦克”的某种喷吐着毒烟的战争引擎,又或者二者皆有。只有将这些东西击退,才算是彻底击退了敌人的一轮攻击,在他们能够重整旗鼓之前为自己挣得一丁点喘息的时间。
但现在,行尸的身后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更多的行尸。
这不对劲。德沃鲁斯想。
他的部下们显然也这么觉得。通讯器里传来不安的嘈杂声,德沃鲁斯不得不了点时间,先喝止了他们胡乱猜想的不忠诚举动,才再次攀上墙头,向着敌人的方向看去。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眼前黄绿色的雾气似乎稀薄了些。
最开始时,他只是庆幸于在他滑下去和通讯器争吵的这段时间里,战场上没有猝然发生什么令人应接不暇的变化。紧接着,他就从一百米外、原本已经被浓密的毒雾彻底吞噬的标志立柱上意识到,“雾气仿佛变得稀薄”这一点并不是错觉。
紧接着,他意识到,被雾气遮挡的远方,有什么庞大的影子在移动。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去试图分辨那是什么东西的影子,然后好和自己手下的士兵交代,到底应该用什么东西朝对面招呼才更能取得战果。但他做不到这件事——在意识到雾气中“影子”的存在之后的下一个瞬间里,他立刻就被影子之所以会产生的原因吸引了全副心神:
是光。
雾气中凭空出现的光照在了什么东西上,将它们的影子投在了雾气当中。德沃鲁斯不想分析那是什么东西的影子,他只是全心全意地盯着那一轮暗淡的光晕看。
黄绿色的毒雾或许会将其中的一切染成相同的色彩,但那一轮光却很固执。德沃鲁斯上校在惊鸿一瞥之间,在它能明确地穿透厚重的雾气之前,就已经能够确信那光是神圣的金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