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如意带走了人,纪徽音垂了垂眸子,压下心中那一点晦涩。
重生以来,纪徽音一直想做的就是改变上一世的命运,不再被他人所裹挟;如今别人的命运捏在了自己手中,她心中却生出暗鬼,如那些人一般,想妄图掌控他人的命运。
可见,人性是最经不起琢磨的。
小罗纹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了纪徽音许久,终是壮着胆子低声问道:“小姐,您是想将这熏香,送到林启那里吗?”
纪徽音把玩着手中的红木小盒,眸光微微凝滞,轻声道:“若我说是,小罗纹,你会否觉得我太过狠毒?”
前世,林启是在与她成婚之后,受封世子做了荫官,外出与同僚喝酒狎妓时偶然得知了这陀罗曼的效用。
如今的林启并不知晓陀罗曼的毒性,也不会有所察觉。
且寻常人更是少见此物,只要她做得隐蔽,林启会拖着一副被掏空的身子离开扬州,归西便是迟早的事。
但纪徽音不知道为何,竟还是有些下不了手。
明明上一世,他将自己害得那样惨……
纪徽音眸中闪过一抹厌恶。
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的软弱。
忽地,小罗纹开口了。
“小姐……”小罗纹似是下定了决心,声音沉沉,“若是与您的安危和后半辈子的幸福比起来,奴婢觉得这也算不得什么!难道您忘了,林启先前是怎么逼迫您和夫人的了?”
纪徽音眸中幽光闪烁。
“小姐,夫人醒了!”
外间传来的呼唤声打断了纪徽音的思绪。
前院的一个小丫鬟匆匆进来,满面喜色,“夫人醒了小姐!”
纪徽音目露惊喜,连忙起身朝着沐风居赶去。
“母亲!”
纪徽音一路小跑着进了里屋,就见方妈妈正在给纪莹喂汤药。
“阿宝……”纪莹朝女儿看去,苍白的面孔上露出几分虚弱笑意。
纪徽音小心翼翼地过去,跪在了纪莹床头,方便母亲伸手触碰自己的面颊。
纪莹的手微凉,她勉力凝聚精神,凝视着女儿。
片刻后,纪莹鼻头微酸,“好孩子,听方妈妈说,今日苦了你跟那些族老们据理力争……都是母亲不好,不中用了,还让你来回地奔波操心。”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纪徽音眼眶红红,忍着眼泪不敢落下,怕惹得纪莹伤心,“有事弟子服其劳,家里出了
这么大的事,女儿自然要回来撑着的。”
纪莹又问:“听说,你对大长老和二长老,说话也没有太客气,是这样吗?”
“是。”纪徽音轻轻咬牙,“他们气得您病倒,女儿已经算是给他们留了脸面了!”
否则真要闹起来,她今日是不会轻易让纪沧和纪怀恩就那么离开的!
原以为纪莹要嗔怪,没承想,纪莹闭了闭眼,露出几分欣慰神色。
她轻轻地抚摸纪徽音的脸颊,轻声道:“我的阿宝长大了。头脑清醒,有魄力有手腕,对上族里那一群老家伙也不打怵……哪怕,哪怕我用不了多久就闭了眼,也,也能放心,将纪家交给你了。”
纪徽音心里轻颤。
她最怕一语成谶,于是连忙轻轻掩住纪莹的唇,哽咽道:“阿娘,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有女儿在,您定能长命百岁!”
纪莹睁眼,露出了个恬静的笑容,眼角的细纹让她看上去温柔祥和的如同佛母再临,但她又与之不同。
佛母爱天下苍生,而纪莹只疼惜悲悯她的女儿。
“好孩子,阿娘老了,迟早有那么一天的。”纪莹泪光闪烁,“从前,我总是想着,我将你
养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恐将性子养得娇弱,所以从未想过将纪家的基业交到你手上。”
“但如今看来,是为娘的想多了。娘的阿宝堪当大任,连男子都不逊色。”
说着,纪莹叫方妈妈扶自己起来,又让她将一干丫鬟仆人全都遣了出去。
直至屋内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纪莹方看向纪徽音,柔声道:“徽音,你起来。”
纪徽音起身,坐到了纪莹身旁。
纪莹紧紧地握住了纪徽音的手,眸中迸出异样的光彩,似乎十分自豪骄傲,定定地望着纪徽音。
“徽音,你知道当年阿娘从你外祖父手上接过纪家之时,是几岁吗?”
纪徽音隐隐有了些许猜想,慢慢道:“听府上的老人说,是您十六岁的时候。”
纪莹浅浅一笑,很平静:“不,其实是十五岁。我刚及笄的时候,你外祖便将府上中馈交托给了我,待到第二年时,我虽说是只理内宅之事,实则已经掌管咱们西府名下一百多家的店铺生意,众人皆奉我大掌柜。那一年过完年,你外祖父去杭州游湖,玩了半年多都没回来,家中之事都是我在料理,从未出过差错。”
她说
的轻描淡写,像是在跟纪徽音说家常忆往昔,但纪徽音心中却颇为震撼。
看着纪莹,她心中也多出几分深深地孺慕之情。
若非今生轨迹更改,纪徽音从未像此刻这样,再一次明了她的母亲是如此出色优秀的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