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徽音脱下苏绣罗裙,垂眸淡淡道:“张娘子在府上也算是德高望重,且人家早都脱了奴籍,乃是平头的良民。”
换了上衫,纪徽音看一眼小罗纹,露出几分警惕味道:“连母亲无比尊重张娘子,你说话可要更谨慎些。”
小罗纹吐了吐舌头,歉疚道:“我知道了小姐。”
换完了一身的装束,纪徽音让小罗纹收好自己原本的衣裙,叮嘱道:“你可以带着我的衣裙回去了,午饭之前就不必过来了,我在这儿也不会有什么事。”
小罗纹睁大眼睛,“那小姐身边没人伺候可怎么行?”
“我是过来干活的,还是过来让人伺候的?”纪徽音无奈叹气,“那张娘子有些傲气在身上,刚才那样子我就看出来了,人家并未因为我是纪府大小姐就另眼相待,也没给我什么面子,我若真想留在这儿盘账,自然得把姿态放低。”
闻言,小罗纹偃旗息鼓,只是还有些不服气地嘟哝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些账本都是积年的老旧账本,还累得您亲自去盘。”
纪徽音瞥她一眼,有些愠怒地道:“你这丫头,平时什么都好,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这话
跟我说说就罢了,要是被别人听到说你轻狂无知,说我御下无方,你便不用回朝明堂再伺候了!”
“奴婢只是怕累坏了您!”小罗纹撅了撅嘴,再对上纪徽音微冷的眼神,服了软,“……奴婢知错了小姐,您别生气。奴婢只是觉得,这旧日的账本又臭又多,盘完了也没什么好处,夫人就算要惩罚您,也不该怎么心狠。”
纪徽音瞪她一眼,“越说越没个体统了,看样子我真该送你去后院做几天杂活,好好治一治你这性子。”
小罗纹唇线紧抿,讨巧地看着纪徽音,“小姐别生气,奴婢不敢。”
纪徽音无奈地看她一眼,“说你傻,你是真的不聪明。你光看到这旧账难清,却没看到这背后的好处。旧日的坏账烂账冗杂不清,一来对咱们纪家之后做生意不利,二来也难发现其中是否有人捣鬼。母亲送我来这里,可是大有深意的。”
闻言,小罗纹渐渐明白过来,“所以,夫人让小姐过来,是存了让小姐历练的心思?”
顿了顿,纪徽音垂眸道:“或许吧。不过最近阿娘的态度,我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必然是这样的!不然夫人怎么
舍得这样几次斥责您啊?都说严师出高徒,这慈母多败儿,或许夫人是存了将家主之位传给您的想法,这才如此严厉的!”
小罗纹的话很好地安抚了纪徽音的心。
虽然她想到纪莹这两天的反应是想历练她,但是内心深处的委屈和不安还是存在的。
她睨了眼小罗纹,笑骂道:“就你会说好话。”
“嘿嘿,奴婢说的是事实嘛!”小罗纹笑呵呵地说着,而后又有些不舍似的,“那奴婢不给小姐添乱,一会儿就先告退了,等中午过来给小姐送饭。”
纪徽音点点头,而后又提醒道:“记得给张娘子也备上一份。”
“这是自然,小姐放心!”
从屋子里出来,看着小罗纹离开,纪徽音这才发觉,张娘子不见了。
颇为小心翼翼地来到堂屋门口,纪徽音朝里看了看,只见有些阴暗的屋子里,张娘子正在借着窗户外透进来的天光,看一本已经发黄的账本。
纪徽音轻轻叩了叩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来到张娘子身侧,纪徽音注意着不去挡张娘子唯一的亮光,只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候着张娘子发话。
终于,张娘子分给了纪徽音一点
眼神。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纪徽音的穿着,而后从手旁拿起一沓厚厚的账本,直接递到了纪徽音面前。
“拿去,今晚日落之前,从里面挑出三个问题来,晚饭后我会考校你,答不上来,明日就不必过来了。”
纪徽音捧着那账本,微微挑眉,玩笑似的,“阿娘让我来给娘子帮忙,娘子这是要把我当学生来教?”
张娘子左手执笔,但下笔丝毫不比常人慢,算盘也拨得飞起。
她头也不抬地道:“看大小姐也是个聪明人,我也不跟大小姐虚与委蛇。夫人让您过来,就是存了让您学习的心思。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
说着,张娘子手下动作顿住,抬眸看向纪徽音。
“我从不看跟着我学东西的人是否天资聪颖,我只看那人是否正直,我最厌恶心里弯弯绕绕,一句话说出三层意思来的人,所以大小姐要留下,可要想清楚。”
“我绝不会因您是这府上的大小姐就另眼相待,有所宽纵。若是大小姐盘不好账,嫌弃辛苦,当着我的面乖巧讨好,背地里使坏……那大小姐就不必再来了。毕竟,我不是大小姐府上的下人,我离了这里,
有的是地方可去。”
张娘子这近乎跋扈的话语冷漠地摔在纪徽音脸上,但纪徽音丝毫不以为忤。
不管这张娘子是真的如此性情诡谲,乖戾难言,还是只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她都不在乎。
纪徽音只在乎,能不能在这里学到真东西。
“我知道了。”纪徽音微微屈膝,捧